不管是樊希的失踪,还是江霖在桔山给权贵们做事,还是张家和孙家少爷在三区南实名下那处独栋别墅的争斗,或是樊建设的死亡,又或是崔胜男的亡夫周涛的死因。这一切在他的调查中看似是各个独立的事件,但都跟一个人有关,江霖。
江御行要掌握的证据,远远不止现在想象中那么简单。得知许孚作为孙家掌控下宁源化工的副总,和麟州检许国华的侄子,也经常出入桔山庄园,他就笃定事情绝不简单。
江御行原本就听江霖和其他人聚会时聊过宁源化工的黑事儿有很多,现在更想去查一查。
他找了一个文件袋,正要从电梯下行,又突然想起什么,回到房间给自己胸口佩戴了一枚胸针,珐琅工艺,小巧精致,又拿了一件黑色冲锋衣。
走出别墅区,没有什么人认出他来,他辗转好几趟,公交车终于在离宁源化工公司最近的道路停下。
宁源化工公司的后门有车辆停下,司机递给保安处一些东西,签字进去。这进进出出的车辆从远处而来,散发着燃油的味道。前后一个半小时,等车辆全都进去,江御行戴上了黑色帽子和口罩。
他演出一副非常憨厚的样子,递了一支烟过去,似乎早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戏要上台:“大叔,我来帮忙送安全证的,我哥在里面刚进去,一会儿到了路上要是没有证件,就卡在检查站了。”。
保安接过烟,还没来得及问话,又有人从里面出来,似乎是个小领导:“干什么的?”。
江御行又给男人递了一根烟,男人没接,江御行打量他第一眼,就知道他不算什么大人物:“领导!我哥就车队胖胖的那个,他驾照忘带了,还有油罐车那些手续,证件什么的!今天早上就叫我送过来。”。
后门通常不会有大人物路过,也不会担心被拍到。而小人物拥有一点权力,最喜欢人奉承他,得到空隙就会演出一副会使唤人的姿态来,他们尝试从更低位者身上,截取到从前失去过的面子,尊严,姿态。
江御行从衣服兜里憨憨的掏出一整盒:“您看看,把这盒烟顺道给我哥。”。
意会不可言传,小人物接过他递来的那盒华子:“烟我就先替你哥收了,你进去出来要快点儿。被抓住,可是要罚我工资!”。
江御行演出了一脸贱样儿,这是从孙野那里学来的,进他孙家化工公司,刚好学以致用:“好嘞领导!您辛苦了!您辛苦了!我哥常说他领导对下属和自己人一样呢!今天一见还真是这样……”。
他就这样进去了,并不像原本想象中的安全系数那么高。
宁源化工的后面东侧是装卸油车间,西侧是油罐车队临时排队的地方,来来往往都是工人,不会有人特意观察他。他心想也不过如此,办一个企业似乎并不难,孙野那种蠢货都能继承化工公司。
正心里得意,有一身工服的男人呵斥他:“干什么的?!”。
他站直了身子挥了挥手里的文件袋,又穿着白衬衫,气质一下子又变成了另一副样子:“小伙子你过来!上面要临时突击检查!安全记录在册,你们得仔细做好工作!许总要是查起来可不会睁只眼闭只眼的。”。
“噢!是许总要查啊……许总做工作就是仔细,您随便查,我们先去那边监工……”。
许孚的名头很好用,口罩都不必摘,就蒙混过关了。
他走到一排罐车旁边,罐车装油是化工用品,要经过筛查才能过关,这些车子也不是远途运输,而是从其他食用油有限公司干了几天又临时过来的。
工人只需要开机器,有按钮按下去,自动装油。
又有人上前迎接他:“您是许总派来的?”。
江御行张口就来:“你们现在工作还是不能懈怠,车进来就要尽快准备好,时间就是金钱。”。
“是,您说的就是许总说的,我们会继续保持的。”。
果然高大上的背后是草台班子,这车队并不是专属宁源化工,而是企业运输部小领导为了节省开支,节省出的一部分可以装进他们自己的口袋里,所以除了宁远化工厂自己的车队之外,还雇佣更随机的,更便宜的运输车。
他看出来有十几辆车不从属于任何一个公司,只从后门进出,司机作为普通从业人员,为了节省开支,增加收入,而免去进进出出的油罐清洗。
车间工人在劳作,虽然是机器作业,但这种化工用品的气味,对身体是有害的。他又想草台班子下面有数以千百万,甚至亿为单位的底层普通人在撑着。只是台子上唱着戏的,不会觉得有什么区别。
江御行快速摁了一下胸针。
天色不早,傍晚要来。下班时间到了,罐车队早就走了,工人们也关闭了车间大门。
江御行在昏暗中,检查大部分设备,都不是完全符合要求的,他知道实体工厂有一种现象:有部分人会以次充好,想办法转移几个设备,在市场上出售,钱装进自己口袋,同时把并不完全符合标准的机器留下来,以次充好。
在巨大的油罐车间行走有一定的危险性,或许只需要一个人,一只打火机,提前破坏掉感应明火的警报器,就会让他死于非命。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江御行快速躲了起来。他不知道还会有其他人潜入这里!
看到一个身影闪过,在十几米外,似乎有轻微的声音又传来。
渐渐的,他发觉自己眼前有一层薄薄的烟雾,他顺着手机灯光照射过去,光度太弱,什么都没看到。
也就是思考的几秒,这层雾似乎变得更浓了一些。
江御行的鼻腔也被奇怪的味道充斥,额头因为在这种薄雾中穿梭变得酸痛,他预感到危险,极度危险!
他强撑着理智向前跑了几步,寻找这一切的源头,只看那身影又一闪而过……
原本想要继续拍摄记录,可烟雾越来越浓。他跑过去,看到那人正弯腰在点燃着什么,似乎是一种引爆装置。
还未等他呵斥一声!那人回头远远看着他!江御行手上没有任何武器,如何搏斗!
忽然砰砰砰!连开三枪。
那一秒,子弹快速离开枪口,形成不可忽视的弹后空腔效应。
江御行原本就因为烟雾导致视线受阻,又头痛不堪重负,终于倒下!
他这次真的栽了。
腹部剧烈的疼痛袭来!
血液顺着衣衫流下,黑色身影早已不见踪迹……他捂着伤口向外面跑去!那人能够出去,他一定也能!
即使用尽所有力气,也没有从前快速。
那人没有关闭这里,他知道那是因为没有权限,只能强行出去,没法用按钮开关。
江御行跑了出去,早就空无一人,在厂房外,巨大的工业设备在远处轰轰作响!
无法像刚刚那样大摇大摆的进来,保安室的大爷也下班了,还没有等到值夜班的人来。
他无法撼动巨大的铁门,凭借着仅有的力气,踩在墙壁的一处翻身下去,就在那一秒,任由伤口的血渗入衬衫,和外面黑色的外套。
耳边是巨大的轰鸣声!是厂房爆炸了……
是那个黑色身影,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还要让自己中枪?希望他倒在那里,从此栽赃给自己?他差点就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远远浓烟升起,过不了多久,救护车会来,警员会来,消防会来,所有人都会来,唯独那个黑色身影不会。
公交车准时停靠,江御行捂着伤口,坐在站牌下,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去医院,更不能直接回江家别墅。
又实在别无他处可去,只能跟着公交晃悠悠……他想,在麟州有什么人不会对他落井下石?
那副躯壳靠在车窗玻璃,两眼空洞无神,他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到底是错误还是正确。这半年的时间,很多事情已然强行使他变成一个学会去成熟,冷静,沉稳的面对一切好的坏的,那个原装的江御行不知去向哪里,那些平静的没有猜忌与迷惑的时光无法倒流。
公交车停留在麟大东校区门口,周围约莫十几个人,不似以往那样闹闹哄哄。冬天的公交车上,普通人羽绒服傍身,显得笨拙又可爱,不似高档私家车上女人可以丝袜长裙,男人可以衬衫西裤,江御行也是头一次在这种细小又不可忽略的生活上,看到了世界的参差。
有几个学生模样的女生在吐槽:“制造热量最多的又不是咱们,有好处咱们也没占便宜……”。
“凭什么全球变暖的时候就要人人有责!”
“坐公交车穿保暖裤够绿色环保了,怎么不让开豪车开跑车的人人有责呢?”。
江御行穿着黑色冲锋衣,急转弯差点把他甩一个踉跄,撕扯到腰上的伤口,他咬牙忍下来,冷汗顺着额头下滑。
公交车在福喜巷子最近的站牌停靠,他看到南翊半死不活迈着步伐,这个样儿就像没骨头了似的。
福喜巷子口早就没有那些摆摊的人了,地上干干净净,之前那些摆摊的人会把一些食物残渣留给小猫小狗们,现在小动物们也不来了。
福喜巷子里,南翊家院子门口的灯很久没有亮了……
江御行跟在南翊身后,冷空气来袭大幅度降温,即将倒下的时候他听到南翊打了三个喷嚏。
“别看,先进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