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翊呆呆坐在一间空教室,脑海只有解不开的死疙瘩,这死疙瘩是南实,是樊希,是江御行。
书桌上还有从樊离华那里保存来的讲义,和一些历年考研真题汇编。南翊庆幸,不讨厌所学专业已经是成年时代刚刚开启的幸运。
翻开大学生涯纪念薄,有人硬啃像苦瓜滋味的专业课,有人惆怅未来道路的选择,有人在跑来跑去的大学时代,还会因为兴致缺缺而倍感人生无意义。孙野是第一种人,多次吐槽高等数学多么烂,只有中国金融史选修课比较有兴趣。张息是第二种人,能够继承张家的富虹,但是富虹所在的地产行业在这个时代也给不了他开疆拓土的舞台。南翊是第三种,初入成年人的世界,丢了爸找不着妈,遇上这种烂摊子人生,没处说理。
南翊从手边拿过一张草稿纸,把历代土地赋税制度快速过了一遍,剩下的考试题目就像玩。这些政策被前人总结出的实行条件,这一行行列举的社会影响,轻捏纸张两端,完整就变成了撕裂。
沿着街道往家赶,在最开始的地方发现世界的参差和人性的丑陋:“南翊?”。
“你怎么走这边来了?就你一个人?御哥呢?”。
孙野顶着一头红毛,胳膊上还挂着皮衣外套,里面穿了白衬衫,在这里没人会管他衣领的口红是谁嘴角留下的。
“他在修养。”。
南翊透过眼前的张息和孙野,看到的是张家和孙家。就如同江御行在福喜巷子里说的那样,所有事情的发生,包括江御行的伤,都难以定论。
南翊怎会没有关心江御行的行踪?就在他离开的第一天江御行回过信息说一切正常,最近忙公司的事情。后来江御行就没有恢复,南翊自作多情有什么用?江御行还是江家二少,又怎么会在福喜巷子里待下去。
南翊苦笑着,上次见这两人还是他们来福喜巷子那天。
三个人同时抬头去看樊离华驻唱的酒吧,公子小姐们留洋回来,七嘴八舌谈论着海外食物如何难以下咽。
张息和南翊并肩而行,孙野走在最后。有人迎上来引他们去楼上。南翊上次只是在楼下短暂停留,观察这里才发现别人都被挡在二楼大厅。
“他们没资格来上面,消费水平隔绝了闲杂人等。”。张息解释。
南翊微微点头。心想如果现在江御行在这儿,张息就失去了说这句话的资格,层级的划分会让低位者自动失去话语权。
孙野推门而入,迎面而来是一只酒杯。包厢温热,沙发上坐着气势汹汹的女人。三个人不约而同后退几步。
“怎么了这是?谁惹到女王大人了?”。
樊离华站起身发现是他们,一脸震惊:“是你们?!我还以为是那个贱男又进来。”。
孙野故意逗乐儿:“哪个贱男惹了樊女士?”。
“别逗了,刚刚你俩出去,有个贱人喝多了,非要进来要我联系方式还要我跟他喝,骂走了。我以为他又回来犯贱了。”。
张息挥手叫过来两个服务生收拾这满地玻璃碴子,接过热毛巾来擦身上的酒液:“差点给我们三个搞破相。”。
孙野把皮衣扔在沙发一角,恶狠狠地:“哪家的贱人?来老子包厢钓人?!”说着就拉过服务生来:“没当好这破差事,一会儿的功夫就来一个骚扰男。”。
“孙少,我真不知道,刚刚我正好去了洗漱间。我要是在,万万不能让那些货色扰了您包厢的人啊!”。
服务生一手拿着热毛巾,一手被孙野踩脚下,玻璃渣儿陷入皮肉,带着哭声求饶。
“你最好没骗老子!把这碎玻璃收拾好,赶紧滚!”。
南翊一直站在包厢外,待两个服务生收拾完才踏进去。仔细检查沙发,捏起玻璃碎片,丢进垃圾桶。
孙野发怒,是因为感到自己孙家公子的名头不好用了,这层的高级服务生也一点不上心。前脚刚跟南翊吹嘘消费水平隔绝闲杂人等,后脚就倍感失尊。
“下次遇见那人,你拍下来发给我,打不死他!”。
南翊自然领会,孙野需要把那些在江御行这种人面前失去的高傲自大,在没有江御行的地方悉数挽回。张息也一样要包装自己的人设。至于樊离华,不过是因为樊离华算是江御行的发小,把她交往好了,更能显示出他们和她没有差别,都是江御行的朋友。
这些不过是做戏给别人看的罢了。
张息替南翊满上一杯酒:“御哥最近是不是去江跃集团上班了,好几天不见人。你见他了吗?”。
南翊在这头一回坐下去的沙发上,精神飘出包厢之外:“他,自然有他自己的事要忙。”
孤雁离群,有多少是倒霉找不到队伍,有多少是厌倦了南来北往。
南翊听人提到江御行,就心里酸涩。学着张息和孙野的样子举起酒杯,也想肆意。
孙野喝了半瓶,醉的一塌糊涂。穿上自己的皮衣,在灯光下舞着笑着:“都跳啊!老樊,张息你们还……害羞吗?”。
樊离华默不作声,看着孙野发酒疯。张息附和不醉不休,还一边拿手机拍下这发疯视频说:“我们不会啊!你今天跳高兴了就成!”。
南翊晕乎乎的躺在沙发里,半梦半醒之间听到音乐在唱着什么一起学猫叫喵喵喵,碰杯的声音清脆回荡在耳畔。喵个鬼,自己不想当一只猫。
南翊怎么能忘却江御行曾经说过的,为狼伏击,为虎猛袭。这是原始暴力的方式,也是行走人间,判断形势如何有利于自己的准则。想变成江御行那样的人,就得刀插在身上不喊疼,血淌在手上不慌张。
南翊沉沉睡去,梦中什么都没有。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男大学生而已,一个失去父亲母亲的人,一个还有诸多不明真伪的人。
樊离华拍了拍南翊后背:“醒醒!都散了,回家。”。
南翊第一次喝醉就睡成这样,恍惚道:“知道了。”。
“走,我扶你进电梯。”。
樊离华倒是一副十分清醒的样子,扶着南翊从酒吧出来,大街上冷空气扑面而来。有行人加班晚归,富家公子的跑车轰鸣而过,麟州的夜依旧灯光闪耀。
南翊不得不承认:“我想江御行了。”。
即使知道两个人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可还是想。
樊离华笑了笑:“想他就告诉他。不说,两人都憋着,暗恋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南翊醉眼中,街道变成两条。步伐早已失去原有的节奏,只剩下无奈的杂乱,就像如今的生活:“他应该不喜欢。”。
樊离华在路边等滴滴车:“你都没说,你怎么知道你不招他喜欢?”而后对司机道:“师傅!送人去福喜巷子,他喝醉了,尽量保证安全。”。
南翊已经坐在车子迷迷糊糊:“有安全带,肯定安全!”。
车子开动,南翊想起和江御行第一次见面,两人就和那些威猛大汉打的不可开交,不由得想笑……
巷子里空无一人,小院门前的大红灯笼在微微摇晃,南翊醉眼看去,愈发红的要滴血一般。确实是红的,但是又黑又红,搞得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黑还是红。
喃喃道:“怎么,重影呢……”。
呼出的寒气被月光吞没,四下无人作答。酸软的脚踝在颤抖,支撑不住无力的双腿。突然!地上一声闷响,倒下一个大活人。
圆月如盘,照着地面发白,南翊死气沉沉的身子,瘫软如泥。强撑着意识也越来越累,南翊蜷缩着身子,如此痛苦,就像老徐当时勒住自己的脖颈,窒息感涌上心头。
这时,墙头露出黑影,在月光中显现。黑影翻身而下,就像鸟收起翅膀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