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御行在红灯前停下,仔细想了想:“他们直接杀我倒不至于,就算我查到化工厂油罐混用的事情,孙野也没有必要因为这个杀了我,他毕竟只是个二世祖而已,没有那么大胆子,也没有那么缜密的心思。而在化工厂打伤我的人,也不可能要直接买凶撞死我,应该更希望我活着,在爆炸凶手被调查的时候让警方盯上我,由我来顶罪。”。
南翊皱着眉头:“那崔老师为什么会给镇彪说我们的车祸和她亡夫周涛还有莎莎遭遇的那次,很相似呢?我们之前推断的是和事佬才符合从那个时候就活动在麟州,直到现在这个年纪。”。
“因为除了和事佬,也可能另有其人。也许和事佬是完成任务呢?”。
南翊恍然大悟:“你是想说,张息如果参与那是因为和事佬在指挥他完成任务?”。
他道:“而和事佬也不是一开始想这么做的人,他也是在完成任务。”。
“可车祸这种任务又不是什么好事,他们干嘛上赶着?这没有任何好处。”。
江御行停车在林荫道下,他看着马路上的人来人往,和市警局大楼上方闪闪发光的标志:“他们也只是顺水推舟罢了,对他们来说,我如果因为车祸出事瘫痪,植物人或者死亡,都是好的。”。
南翊立刻抱住他:“江御行,我特么想到那次车祸就后怕,如果你真的出事……”。
他拍拍南翊的后背,这同样也是他惧怕的,只是他怕的是南翊出事:“如果不是我在化工厂爆炸之后在你那里养伤,他们就不会知道我在那里,你也不会因为带着我从崔老师家里回来遇上车祸,有那些创伤。”。
两人说着,江御行就越发希望楚铭能够配得上二级警督这个位子,最好能够发现他在做的一切都是经过思虑的。
“江御行,我想问一下,为什么刚刚在交通局那个穿灰蓝色制服的人,要对你那种态度?”。
江御行想了想,不解道:“什么态度?”。
“他好像跟你认识,但是你对他又不是很熟似的。”。
“我跟江远本来就不算亲近。”。
南翊立刻推开他:“江远?!他是江远?交通局总队长?你哥?”。
江御行看到南翊后知后觉:“不然谁会让我没事别乱跑。”。
南翊大惊失色:“他是你哥!我以为江远是什么不学无术吊儿郎当的鬼样子,就像孙野那种货一样。”。
江御行想了想,的确好笑:“怎么会,江远那样子只会从小被他妈教训的。”。
“什么他妈?那是你们的妈。”。
江御行拽着南翊的衣领,拉到自己眼前:“也是我们的。”。
南翊立刻脸红起来,心跳加速,责怪他道:“那你刚刚在交通局办公室,还让我吃了江远的早点,你故意的?”。
“你以后也可以叫他一声哥,吃他一顿早点不算什么。”。
江御行说完,在南翊的脖子上细细滑过,被樊建设勒出来的伤疤已经变成肤色,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淡,有一天能够彻底消失。
南翊又想起什么:“所以刚刚徐漫生也是故意说让你绕道来市警局这边?根本不是什么堵车不堵车的原因,是不是江远让他告诉你的。”。
江御行点燃一支烟,没有放在嘴边,任由烟灰落在窗外:“我想江远知道有人会跟着我,故意让我来楚铭的地盘转一圈,那样跟着我们的人会以为,这次是江远作为兄长叫我去交通局,而不是楚铭这个联合办案的二级警督在查桔山相关的事情。”。
南翊回头看着眼前的市警局,叹了一口气:“这趟浑水的确够深。江远叫你去就代表着私人关系,无关任何案子。可如果别人认为是楚铭叫你的,就会落人话柄,说江远是趁着这次联合办案,故意和楚铭在交通局审自己亲弟弟涉黑的事情,是包庇。”。
“是。楚铭也希望我来市警局一趟,他心思缜密,不希望有人时刻在暗处盯着自己办案,想让暗地里的人误以为我是被带到市警局问话,去交通局只是找江远闲聊。”。
南翊听他这么说,又想起刚开始的时候:“怪不得徐漫生这次没有给你直接贴条,还建议你开去他们内部停车场。”。
江御行燃尽了一支烟,路过的熟人朝他点头示意,他也回礼。
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如果我不是江霖的儿子,他们不会知道我是谁。如果有一天江跃集团落魄了,他们不仅不会跟我打招呼,还会转过头骂着我。”。
南翊看着那些从市警局走出的下班人,有的穿上制服的确有一种精气神在身上,有的就是单纯肥头大耳:“你做的事经过了考虑,我决定陪着你也经过了我的考虑,他们也一样,没有人是可以绕路的。”。
手机振动了一下,江御行好似心有感应,对南翊道:“是七蟒发来的。”。
“你那么肯定?”。
江御行打开手机,他猜测没有错,对南翊道:“七蟒说警局决定取消对于我涉黑的调查。”。
南翊震惊了:“取消?这也太潦草了,那他们查出来什么狗屁?什么都没查到就算是结案?楚铭能同意吗?”。
江御行冷笑一声:“楚铭也没法一个人说了算,我想这是因为七蟒在接受调查的事情被人盯着,有人不想牵扯进来,因为他要尽力不让火烧到自己身上。所以看似是保全我,保全七蟒,实际上是他在保全自己。”。
南翊郑重其事:“你父亲?江霖。”。
从万鹤楼地下停车场,到四大园的落羽阁外面。
这里已经不是他和南翊上次来时那种秋意浓浓,遍布竹林沙沙的景致。多了一些温室养出开的花卉,还有远处亭台楼阁流水声穿过的古典乐。
“嗯。他是不想眼看着火烧眉毛,烧到桔山1218案子。”。
南翊接过应侍生递来的平板,对坐在沙发上的江御行道:“那他阻止了这些事进行下去,我们如何把火烧的更大?”。
江御行不想人多口杂说闲话:“你男人有的是办法。”。
话音刚落,周围立刻静悄悄。从前经常给江御行服务的女士也不做声了,其他人都当做没听到。
南翊把平板递出去,不知是暖气热过头,还是心在发热:“你还真直白。”。
江御行笑了笑,穿着黑色衬衫站在那里,像极了一个矜贵公子哥:“你之前在这里说的,我要是完全坦荡,你就敢敞开迎接。”。
南翊像极了一个温润如玉的江南小生,呡了一杯温水:“你是不是从那个时就误以为我对你有什么想法?”。
“不是,是我从那时候就对你有想法。”。
“你还真是纨绔。”南翊回到正题:“现在至少确定了,车祸的事情和江远无关,江远在这些事情中,案子期间也一直站在你这边。他没有明确的告诉你,也正是因为他的身份不允许他太直接。”。
江御行伸手在南翊脖颈的伤疤上,沉默了几秒:“下一步怎么做才见真章。”。
“下一步?什么意思?你又想到什么了?”。
江御行道:“化工厂的事情还没查出来。”。
南翊听他这么直白的谈到重要信息,问道:“在这里说这个,你不怕被人知道?”。
江御行非常确信自己的一言一行在桂通斋都是安全的:“在这里,够安全。”。
“为什么?你怎么确定?”。
“背后的老板和我是朋友。”。
南翊试探道:“朋友?”。
“这里的人都是经过培训的,不会轻易说客人的事情,也正是因为如此,张孙两家之前合作项目的总结才会在这里办,邀请一些同行也在这里。”。
“看来这里背后的人,对林州的一切都有了解,而且能处理各方利益。”。
江御行手机又响铃,他拿起来给南翊看:“化工厂的事情,有记者曝光了。”。
南翊接过仔细看了看,不敢相信江御行的速度如此之快:“你把信息卖给记者了?”。
“不是卖,我没收钱。我只是把之前在里面记录的一切拍摄下来,发给了一个记者。油罐混用是因为我查到他们的副总,也就是许孚,日常为了节省开支和方便中饱私囊,在油运输的环节做文章。”。
“许孚?是他?!那这次桔山的事情顺便逮了他,一点也不冤,活该!”。
“许孚自从爬上副总的位子,少不了和许国华的勾当。他在权限之内一直把车间和运输线盯得紧,基本都是他那边的人,别人没机会做的事情,他有的是机会。为了方便抽成,他把很多运输司机换成自己人,等于有部分私人车队为他专门服务,私人司机自由上班,有时是工业油,有时是食用油工厂,油罐车清洗对他们来说就不是必要的,他们赚的是运输费,为了节省成本可以不做油罐清洗。这就造成所谓的油罐车混用。”。
南翊想了想:“那工厂作为生产商,不进行监督以保证商品的质量安全吗?”。
他道:“原本这是商家的职责,但是上游企业往往认为这是下游的责任,下游又认为这是上游企业的责任。”。
南翊想了想:“再加上时间久了方便旧机器倒卖,新机器也能以次充好,这样一来可以有差额进自己口袋,也可以用这个钱积少成多贿赂那些知道真实情况的工人,领班,司机等等。”。
他点头:“发展到后来,不管是工业油还是食用油,都可以以次充好,甚至就算检测也无济于事,因为这种东西没办法用真假来界定,特别是化工物品的成分含量。而如果有人想要给食用油加入一些其他东西,谁又能说不会发生?”。
南翊苦笑:“就算有质量检测,或者监督管理部门,大不了搞搞关系,吃吃饭,喝喝酒,谁又会跟钱过不去呢?钱,可真是好东西。难为了没钱的人,方便了有钱的人。”。
江御行黑色衬衫似乎更黑了,就像谁的脏血染了上去:“中饱私囊的人不认为自己有错,监管的人不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劳作的人不认为这一切和自己息息相关。”。
南翊感到这是个巨大的笑话:“而一旦这中间哪一个环节出了什么问题,他们往往把这一切的罪过完全归咎于最容易牺牲的人。因为这些人既没有权势做后盾,又没有知识武装头脑,同时又最容易不知反抗。”。
他黑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两颗,眼前是应侍生泡的茶,不知道是反感还是喜欢:“这就是为什么宋代所谓祖宗之法看似牢不可破,固若金汤,也并不能真正改变它像个臃肿的大胖子,又肥又腻,这个运行大机器会出问题,逐渐的僵化,负重前行。开始的时候辽可以打它,它愿意会盟送银送绢。金也可以打它,它也没有真正解决与金的问题。蒙古灭金的时候,它联合蒙古,却没有想过会有火烧到身上的一天。”。
南翊鲜少发现他还有谈论专业学习的兴趣:“它的灭亡并不简单的在于1279年崖山之战,也不在于1235年窝阔台攻宋,更不在于1234年与蒙联合灭金的时候没有预料到自身难保。而在于它最早出现问题的时候,就没有真正改变过那个大机器的运行。”。
江御行也早就料到还有其他的事情围绕着许孚和许国华:“许孚和许国华之间不止这些,肯定还有去其他交易,坐在那个位子很容易帮许国华洗钱。”。
南翊放下茶杯,喉咙发紧,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憋着难受:“最少也可以用宁源化工厂,五百万的可以做成八百万?不过对于许国华那种级别的这点数量还是太少。”。
他不否认:“如果我是他,或许还会用艺术品洗钱,房产洗钱,办法多的是。”。
“你幸好不是那样的人。”。
他略微勾起的唇角在诉说着什么天大的道理:“不贪的官不算大官,想当大官怎能不会贪?”。
南翊看出了他心里的嘲讽:“不会媚上欺下不算聪明人,不会人情世故全是大傻逼!”。
“其位做其事,千百年不变。”。
“栽了的人,不过是一念之差,运气太差。” 。
“祖宗留下来的传统,怎么能乱了章法?”。
两人正说着,外面响起声音,江御行离开座位走上前去:“谁?”。
“御行。”进来一身高与江御行差不多的男人,身姿挺拔:“来了也不说一声儿。”。
江御行向南翊介绍道:“这是万哥,看起来年轻,实际长我们一轮。”。
南翊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看起来只大我们几岁。”。
男人递给江御行一瓶红酒:“别客气,我就是来看看御行。祝你早日如愿。”。
江御行点头:“托万哥的福。”。
男人看了看南翊,好似知晓了什么,往外面走去:“马到成功。”。
男人走后,江御行又打开那瓶红酒,给自己和南翊分别倒了一点:“别勉强。”。
南翊轻轻摇晃着红酒杯,笑了笑:“我想起之前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你被人叫走,回来时还拿了一个信封,是他给的对吗?”。
“是。”。
“其实那个时候你就已经想到要做的事情了,只是你没有和任何人说,包括我。”。
“我那时候只是知道张孙两家以前在大铭朝合力研究过丹药,因为某种成分过量引发爆炸死了好多人。04年孙家小少和张家曾经发生过的案子被搁置,两人最后一次在旧区建国巷附近出现过。”。
南翊有些震惊,放下红酒杯道:“丹药那不就是化学品?原来孙家有祖宗传统!”。
江御行点头继续解释道:“我在万哥给的那封信上才知道的,以前并没有查出来过。还有孙张两家少爷的事情,我现在想其实和崔老师给的资料对的上,也就是那之后崔老师的亡夫周涛出了车祸。”。
南翊没什么酒量,这会儿不知是醉了还是醒着,笑的像傻子:“敬祖宗!”。
他将酒杯夺过来:“……”。
“去他爹的祖宗!”。
江御行再一次隐瞒了这其中逃不开的,关于樊建设在那一段时间被麟州警方双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