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锁链的摩擦声与地脉深处的轰鸣形成诡异共鸣。
吕雉的指尖还残留着甬道壁的凉意,那些镌刻着墨家机关术的暗纹突然在火光中扭曲变形,仿佛无数细小的青铜蛇在石缝中游走。
她刚想提醒丈夫注意脚下震颤的玉板,腥风裹挟着碎石已扑面而来。
";退后!";刘邦的剑鞘重重磕在岩壁上,迸溅的火星照亮了甬道尽头骤然收缩的黑暗。
他胸前的赤霄宝石突然像活物般蠕动,将血光凝成三丈长的虚影剑锋。
这位总爱把";天命在吾";挂在嘴边的沛公,此刻瞳孔里跳跃的却是孩童发现新奇玩具般的兴奋。
张良的广袖突然被无形气流撑得鼓胀,尚未落地的燃烧卷轴残页在他周身盘旋成卦象。
当第三片灰烬烙在他眉心时,谋士突然用折断的蓍草划破掌心:";坎位七步,巽位退三!";血珠坠地的瞬间,七根金线突然从张耳炸裂的墨斗中激射而出,在怪物即将现形的虚空处绷成蛛网。
地窟穹顶的赤帝斩蛇壁画簌簌剥落。
燃烧的碎屑在空中聚成九首白蛇的刹那,刘邦的虚影剑锋已刺入翻涌的黑雾。
金属相撞的铮鸣震得众人耳膜生疼——剑尖抵住的竟是片青铜鳞甲,那些本应在传说中随着大禹治水而湮灭的龙子逆鳞。
";这畜牲吃了我三成力道!";刘邦后撤时靴底在玉板上犁出火星,他抹了把溅到眼皮上的腥臭黏液,扭头对张耳大笑:";墨家不是最擅长机关兽?
快弄个更大的出来!";
张耳的金线正在怪物周身游走编织。
当第五道困龙结即将成形时,突然有青铜碎屑从岩顶暴雨般砸落。
吕雉的银簪在千钧一发之际勾住丈夫的革带,两人滚向卦象闪烁的坎位,原先站立处已被怪物尾巴砸出半尺深坑。
";它的眼睛!";张良的声音混在卦盘碎片叮当坠地的声响里。
谋士的鹤氅下摆不知何时浸满了从玉板裂缝渗出的黑水,那些粘稠液体正沿着卦象纹路爬向悬浮的蓍草。
三十根千年灵草此刻半数焦黑,竟在虚空中拼出";瞽目";的古籀文。
刘邦的下一剑裹挟着赤霄宝石的光焰直取怪物左眼。
剑锋触及竖瞳的瞬间,整条甬道突然响起万千编钟齐鸣的哀音。
吕雉发间的残银簪首应声炸裂,飞溅的碎屑在她脸颊划出血线——那怪物的眼球根本不是血肉,而是嵌着星图的水晶浑仪!
张耳的金线在此时终于缠住怪物后肢。
墨家弟子咬破舌尖喷出血雾,七根金线顿时燃起幽蓝火焰。
然而本该发出惨叫的怪物却突然张开鳞片,将燃烧的金线尽数吞入腹中。
张耳踉跄着撞上岩壁时,袖口滑落的机关木鸢还未展翅就被震成齑粉。
";小心地脉移位!";张良的警告被淹没在更剧烈的震颤中。
玉板上的河图洛书此刻已拼成完全陌生的星象,怪物每踏前一步,就有新的青铜锁链从岩壁钻出。
吕雉突然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宝石红光中扭曲——脖颈处的锁链纹路比先前清晰了十倍不止。
刘邦的莽劲在生死关头化作惊人敏锐。
当怪物前爪撕开他肩甲时,这位沛公竟顺势滚进对方胸腹死角,赤霄剑自下而上挑向水晶眼球。
剑锋距离目标还有三寸时,整柄剑突然被凭空出现的青铜锁链缠住——那些锁链的纹路,竟与众人影颈处的烙印一模一样。
吕雉的裙裾在气浪中翻卷如战旗。
她摘下耳坠掷向卦象中央,受惊的青铜锁链顿时如毒蛇回缩。
这个空隙足够张耳甩出藏在护腕里的飞爪,墨家弟子额角的青筋暴起:";良兄,震位!";
张良的蓍草在此刻尽数化为灰烬。
谋士沾血的指尖划过虚空,残留的灰烬突然凝成《连山》卦中的";雷火丰";。
当第一道雷光劈中怪物背脊时,所有人都看见那些青铜逆鳞下涌出黑色脓血——那分明是混着朱砂的守宫血!
刘邦的咆哮与怪物嘶吼同时响起。
赤霄剑终于刺入水晶眼球,迸发的强光却让所有人短暂失明。
吕雉在最后的光影交错间瞥见骇人景象——丈夫的影子脖颈处,青铜锁链另一端竟连接着张良微微抬起的左手。
张良的鹤氅在腥风中猎猎作响。
他踏过满地卦象灰烬时,足尖精准点中玉板裂隙间升起的青铜莲纹——这是半刻钟前吕雉发簪划过时留下的凹痕。
谋士的广袖突然反向翻卷,袖中暗藏的二十八宿铜铃铛叮当作响,竟与怪物吞下的金线共鸣出尖锐啸音。
";子房!";张耳刚吐出这两个字就咳出黑血。
他看见谋士苍白的手腕上浮起墨家矩子令特有的青纹,那些本该在田横中毒后消失的印记此刻竟顺着金线流向怪物体内。
刘邦的赤霄剑还卡在青铜锁链间颤动,剑锋倒映出张良眼中流转的紫芒——那是《阴符经》里记载的摄魂术!
怪物九首中的三颗头颅突然转向张良。
它吞食的金线在喉间炸开幽蓝火焰,却将谋士抛出的铜铃铛尽数熔成金水。
张良疾退时踏着禹步,每退七步就有一枚龟甲从袖中弹出。
当第六枚龟甲嵌入巽位岩缝时,整个甬道突然响起编钟雅乐——这是墨家非工院里晨课时敲的《黄钟调》。
吕雉的耳垂还在渗血。
她突然扯断第二枚耳坠银链,将沾血的珍珠弹向刘邦剑柄:";沛公!";珍珠撞上赤霄宝石的刹那,缠绕剑身的青铜锁链竟如遭雷击般僵直。
刘邦怒吼着旋身抽剑,剑锋带起的血珠在空中凝成凤凰展翅的形状。
张耳的金线已尽数焚毁。
他撕开染血的襟口,露出胸口用守宫血绘制的井字纹——这是墨家弟子濒死时才会动用的";九宫燃命术";。
但在他咬破手指前,吕雉的裙裾突然拂过地面卦象。
那些被黑水浸染的灰烬突然聚成玄鸟,衔住了墨家弟子即将点向心口的手指。
";坎位生门在申时三刻!";张良的提醒混着铜铃破碎声。
谋士的玉冠不知何时碎裂,散落的长发间竟飘着星图碎屑。
他左手继续弹射龟甲引动机关幻象,右手却以指为笔,在虚空中画出《墨子·备城门》里的悬魂梯纹路。
刘邦的革靴在怪物脊背的逆鳞上打滑。
他单手抓住从岩顶垂下的青铜锁链,赤霄剑朝着水晶眼球狠劈时,剑身上的凤凰血纹突然发出啼鸣。
吕雉掷出的第二颗珍珠恰到好处地撞在剑锷,沛公只觉得臂骨震颤,剑锋竟劈开了眼球外围的星图水晶。
怪物十八只竖瞳同时迸射紫光。
张良的龟甲机关在此时完成最后拼接,九首白蛇虚影突然在坎位显现——那竟是用燃烧的蓍草灰拼成的诱饵。
当三颗蛇首咬住怪物后肢时,张耳终于挣脱玄鸟桎梏,甩出的飞爪精准勾住刘邦腰间的玉璜。
";就是现在!";吕雉的银簪刺入玉板裂隙。
她以簪为笔画的符咒,赫然是黄石公昨夜在沙盘上演示的";地龙翻身诀";。
整个甬道的地脉之气突然倒灌,刘邦剑下的水晶眼球应声炸裂,飞溅的星图碎片在空中凝成大泽乡的陨星轨迹。
张良的摄魂术在此刻达到极致。
谋士眼中的紫芒化作实体,顺着金线残骸钻入怪物开裂的眼眶。
当那团紫光缠住星图核心时,众人突然听见范增的声音在虚空回荡:";荧惑守心,乃...";
怪物最后的嘶吼震碎了后半句话。
它的青铜逆鳞片片剥落,露出腹腔中运转的浑天仪机关。
张耳甩出的墨家矩子令正好卡住天枢轴,吕雉趁机将耳坠残存的朱砂弹入地脉裂缝。
当赤霄剑彻底贯穿浑天仪时,所有人影脖颈处的锁链纹路突然发出灼烧般的剧痛。
强光消散后,甬道墙壁上浮现出用守宫血绘制的九州舆图。
咸阳宫的位置正在渗出黑水,而大泽乡的陨石坑里漂浮着吴广的青铜面具。
张良擦拭着眉心血痕,突然发现舆图上的墨家地脉标记,竟与赤帝斩蛇图中的起义路线完全重合。
";原来所谓天命...";刘邦的话被岩壁碎裂声打断。
他剑锋挑起的浑天仪残片中,映出范增与吴广在骊山地宫接过头骨酒杯的画面。
吕雉正要细看,那些影像突然化作飞灰,在卦象方位聚成八个古籀字——";祖龙虽死,魂归荧惑";。
张耳的矩子令突然变得滚烫。
墨家弟子低头时,发现胸口的井字纹正在渗入黑水,而那些液体流动的轨迹,竟与众人影颈锁链的纹路一模一样。
他刚要开口,整个甬道突然响起编钟倒转的诡异音律。
";地脉在重组!";张良的警告声中,玉板上的河图洛书重新排列组合。
吕雉伸手去扶丈夫时,发现自己的影子脖颈处凭空多出三重锁链。
刘邦豪迈的笑声还卡在喉咙里,赤霄剑突然自动出鞘,剑尖指向正在渗出黑水的穹顶裂缝。
幽光从裂缝中倾泻而下,照亮了先前未被注意的壁画残片——那上面描绘的并非赤帝斩蛇,而是九首人面蛇正在给秦始皇佩戴十二旒冕。
张良的蓍草灰突然无风自燃,在虚空中拼出半句谶语:";祖龙魂归处...";
剧烈的震颤从地脉深处传来,众人脚下的玉板开始呈八卦方位塌陷。
张耳怀中的矩子令裂成两半,掉出的青铜蝉正在疯狂振翅。
当第一块刻着";永镇九州";的封禅碑从岩顶坠落时,吕雉突然听见自己三年前在沛县桥头占卜时听到的童谣——";荧惑照骊山,金人泪阑干";。
赤霄剑突然挣脱刘邦手掌,倒插入阵位裂隙。
剑身映出的红光里,隐约可见十二尊铜人正在骊山深处缓缓转身。
张良的广袖被无形之力撕开,露出小臂上不知何时浮现的铜锈纹路——那纹样竟与秦始皇陵的瓦当纹如出一辙。
整个空间开始倾斜,玉板裂缝中涌出的不再是黑水,而是混着朱砂的银汞。
吕雉发间的最后一枚银簪突然融化,在她掌心凝成滴泪状的金属。
当张耳想要抓住飞散的青铜蝉时,他听见岩层深处传来九重编钟同时破碎的轰鸣——那正是墨家机关城覆灭时才会奏响的《绝秦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