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流,你觉得在战场上,最重要的是什么?”
踏过孽物的尸体和被鲜血染红的大地,骨头崩碎的沉闷声未能让叶冰皱眉,他只是平静地朝着己方阵地走去。
镜流的身上也染着鲜血,她跟在叶冰身后,小手微微发颤。
“不知道,师父。”
她摇头,寒意从骨头里往外滋生蔓延。
这满目疮痍,哪怕师父已经提前叫她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依旧胆战心惊。
叶冰向前走的步伐突然停住,镜流也连忙停下,险些撞上他带血的甲胄。
而后,叶冰回头,眼神深沉如渊:“是冷静,镜流,你得学会冷静,或者冷漠。”
“冷静…”
“对。战争的胜利是由无数尸骨换来的,作为云骑军,战斗时一定要时刻保持冷静。不能慌乱、不能害怕,这都是最基本的素养。”
“除此之外,再进一步的话,就是将所有站在你对面的人或孽物斩杀,不得有丝毫心慈手软。哪怕是刚刚堕入魔阴身的昔日同袍。”
“…”
镜流的心底蔓生出恐惧。
哪怕是昔日同袍?
“师父,我有些…”
“难以下手?”
叶冰接替了她的回答。
镜流艰难又惭愧地低头:“抱歉,师父。”
“无需道歉。”
叶冰那一直没有表情的脸忽然又笑了,声音从寒冰化为了春水。
“云骑新人都是这样,你今天奋勇杀敌,已经很不错了,心理素质很棒。”
“师父你也是吗?”
镜流好奇地问。
“啊,我的话没有参考价值,”叶冰回想着以前,笑着摇摇头,“第一次上战场时,我杀的甚至比老兵还多,长官都说我幸亏是「巡猎」不是「丰饶」。”
“…”
镜流咽了口唾沫,眼皮跳动。
好吧,与平日里和善的师父相处得久了,他在战场上的冷血还真是难以想象。
“好了,说回正题。镜流,如果有一天,你在云骑军的某位朋友堕入魔阴身,你必须铭记一件事:杀了对方,才是其最好的归宿。我云骑军,悍不畏死,只害怕堕入魔阴失去神志之后滥杀无辜。你不杀了他\/她,反而是残忍。”
“…知道了,师父,我会记住的。”
镜流深吸一口气,让血腥气充斥肺叶,重重点头。
“很好,在战场上死亡,是大部分云骑军人的宿命。”
叶冰笑了笑,像是在诉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而转身再次向着阵地走去。
附近还有着其他云骑军,众士兵有序行进,盔甲碰撞,奏出一曲肃杀的战场交响曲。
镜流凝视着身前山岳般的背影,他是那么高大伟岸,仿佛永远不会倒下。
魔阴身,长生种的末路,终有一天,师父也会堕入魔阴吗?
到那时,也需要她来结束师父的性命吗?
她不愿再想。
——————
参军第一战,大胜而归。
有叶冰在,这倒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作为叶冰弟子的镜流,自然备受瞩目。
经历这一场血的洗礼,她褪去了几分稚嫩,目光中锋芒更甚,开始崭露头角。
凡是见到她在战场上挥舞刀剑的稚嫩身影的人,无不为之赞赏。
对于叶冰直接带着这么一个小孩子进战场,不少人本来是颇有微词以及怀疑的。
但经此一役,其实力已经毋庸置疑。
叶冰,前苍城剑首,后继有人。
“怎么样,高兴吗?不少人都在夸你。”
叶冰一边擦拭着泯灾剑上的血,一边询问。
“还好吧,我是您的弟子,理应做到这些。”
镜流摇摇头,平静地说道。
从战场中出来以后,她很快就恢复了平常的样子,调整状态。
叶冰好笑地揉了揉她的头:“你这丫头,谦虚是好事,但也别太给自己压力了啊。”
“不会有压力的,和师父一起并肩作战,我很开心。”
温热宽大的手掌在头顶滑动,镜流舒坦地闭上了眼睛,先前战场上遗留的疲惫和恐惧也消去了不少。
“呵呵,你啊…”
叶冰无奈。
“不管怎么说,今天是你第一次上战场,表现很好。有什么想知道的或者疑惑的事情吗?”
“有的。”
镜流略微思索之后,点头。
叶冰愣了一下,眉头轻挑。
本来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还真有。
“什么问题?”
“嗯…其实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问题。就是,师父,我观察过您,明明是同样的招式,但是您出剑比起我就要更加的干脆利落,杀敌也更加迅速。是经验的差距,还是我力气不够大,招式不够熟练?”
镜流困惑地道,茫然地握着自己的剑。
“啊,这个啊,本来寻思这件事以后你自己慢慢领悟就好,但既然你注意到了,也问了,那我说一下也无妨。”
叶冰略作思索,便给出了答案。
“镜流,你觉得,我们为了什么挥剑?”
“为了什么挥剑…我的话,是为了报答师父的授艺之恩,为了驱赶孽物。”
镜流皱着眉,仔细思考一番之后,回答道。
“这就是你与我的区别了。”
叶冰拔出泯灾剑,转瞬间将剑锋抵至镜流脖颈,而他那原本温和的眼眸也转为冰寒,惊得镜流身体发颤——杀气,她从老师身上感受到了针对她的杀气!
那杀气磅礴似海,深邃冰寒。
她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去,瘫坐在地。
见状,叶冰迅速收剑,毫无感情的眸子忽然又充满了歉意,他将镜流抱起安抚。
杀气也无影无踪。
“抱歉镜流,吓到你了吧?”
“师、师父?怎么回事?”
镜流咽了口唾沫,刚才,她从叶冰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仿佛他将她视为了生死仇敌。
“抱歉抱歉,对于我来说,挥剑就代表着杀敌。无论面对着谁,只要挥剑,就必须提起杀心。”
“不用想太多,只想着杀,只想着落剑。”
“剑本纯粹,我以杀心持剑,自然比你出剑更快更利落。与我先前在战场上对你的教导同理。”
“原、原来如此。”
镜流长长地呼吸,心脏仍在乱跳,她反手抱紧叶冰,借此得到一些安心感。
“出剑,就是为了杀么…”
“嗯,不过这个杀心还是要调整好,过于膨胀就会影响到日常的生活,变得冷漠无情。镜流,你年纪尚小,日子还长,这些听听就好了,慢慢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