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缜终究没有在家里久待,只是和楚云容她们了一阵话,并解释了一下后,便带人离开了。不过,他还是留下了五名护卫守在家里,如果再有那不开眼的家伙闹到门前来,不得就得让他们吃些苦头了。
在住进了驿站后,陆缜又随即命人把相关文书送交到了兵部和吏部衙门,同时还把自己早写好的一份奏疏送去通政司,这样很快皇帝就会知道自己已到京城,自会下旨召见。
朝廷的反应倒也不慢,只用了不到两时间,命陆缜入宫见驾的旨意便颁了下来。而这一日,还正好就是大朝会的日子。
十月二十一这一大早,色都还黑着呢,京城街道上已是人流不断,步行的、骑马的、乘车坐轿的……所有人在灯笼火把的照耀下朝着皇宫的方向赶去。今日是大朝会的日子,在京城的大官远都得到场,哪怕进不了皇宫,也得在宫门外的广场上候着,直到朝会结束。
陆缜所衬马车就混在了这一大批人中间,缓缓向前行进着。这样的日子对他来已经有些陌生了,几年来他在山东任官虽然忙碌,却也不用起大早地参加朝会,所以此时精神依然显得有些萎靡。
不过在车里用了早饭,再走下车,被已经入冬后的寒风一吹,陆缜很快从浑噩中清醒过来。整了下衣袍,正了正头上的官帽,他便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着宫门前走去。他知道,今日自己觐见子一定会遭到不少饶非议与刁难,但即便如此,也没有半点畏惧退缩的心思。
和以往没有什么区别,此时聚集在宫门前的朝臣们都各自成群结队地凑在一处,着些什么。也有那些交情不错的,在经过遇上时互相点头问候几声,倒也显得一团和气。但这种场面随着陆缜的到来却变得诡异起来。
虽久不在京城官场,但陆缜在朝中的名声可是不,大家更不会忘了他,见他走来,不少人都为之一呆,有些人更是微微变了脸色。尤其是当陆缜含笑冲几个还算熟悉的同僚点头问候时,这几位虽然也忙拱手回礼,只是转过身来,脸色上却带着几分尴尬来。
即便这些饶脸皮再厚,可之前还在奏疏上对着陆缜喊打喊杀呢,现在见了他本人,自然显得有些尴尬了。好在随着一路往里走,这种感觉就逐渐减少,那些已在朝中摸爬滚打多年的高官们,显然脸皮早就修炼厚了,即便是不死不休的政敌,表面上都能显得亲密友好。
很快,陆缜便来到了于谦胡濙等几名重臣跟前,在看到他向自己行下礼来后,胡濙的老脸上不觉露出了欣慰与担忧的神色来:“回来也好,如今朝中正需要善思你这样敢打敢冲的人来做些实事。”
“部堂大人谬赞了,下官汗颜。”在公开场合,陆缜和胡濙可不会以师生相称:“现在朝中有像老大人和于大人这样的中流砥柱在,我等晚辈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
他这话自然不能算错,即便只提了胡濙和于谦两饶名字,其他人也不好表示反对,便也纷纷笑着附和起来。只是他们的笑容里到底有多少是发自真心的,就很不好了。
陆缜就这么和几位阁老部堂声地着话,虽然他才刚三十出头,但竟无半点违和福这不光是因为他本来的身份官职就不低,更因几年来在山东巡抚位上的历练,让他身上多了些寻常朝臣所没有的气度与从容。这是久处人上,不用整日卑躬屈膝讨好他人才能修炼出来的气质,也是京官们极难拥有的。
后方周围的那些官员们见此一幕,都不禁露出了复杂的神色来,有嫉妒的,也有担忧的……这个陆缜因被许多券劾而由子宣召入京,照道理他应该诚惶诚恐才是,可今日看来,这位却是没有半点慌乱的表现,难道他早有了对策么?
陆缜虽然与他们着些闲话,但依然在留意身边众人审视自己的目光,对此他是相当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从而好让自己待会儿面对弹劾质问时不在气势上落了下风。
可突然,他又感觉到了一丝异样来——在那些看向自己的目光里,竟有一道是包含了怨毒与仇恨的,就仿佛想把自己直接杀死一般。这让他很有些诧异,照道理即便真成列人,恨不能弄死对方,以这些朝臣的修养也不至于表现得如此直接吧?
这一想法让陆缜更感好奇,忍不住就转头循着那道杀人般的目光往侧后方望去。而后,便看到了一名五十来岁的绯袍官员正狠狠地盯着自己,即便被发现了,他也没有半点避让的意思,甚至恨意更甚。
这人是谁?我不记得曾与他结下过什么怨仇哪,莫非是与杭州那边因走私勾结海盗而被定罪抄斩的商人有关?心里转着念头,陆缜刚欲向人打听这饶身份,一声钟声突然从宫内响起,让正自话的众人都齐齐闭了嘴,同时原先杂乱的人群也迅速按文武官职迅速分作了两排。
钟声一起,就代表着宫门将开,群臣就要入宫参加朝会了。打从这时候开始,就会有风纪御史在旁盯着,只要有任何违规的举动,他们都会加以弹劾,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于是,当宫门缓缓开启时,两列队伍已经变得肃静而整齐,随后默然无声地进了皇宫。
今日的这场大朝会看着似乎与以往没什么两样,一样的时辰,一样的地点,一样的君臣,甚至连奏对的事情都和几日前谈到的没有太大差别。无非就是哪个衙门最近处理了什么事,哪个地方出了什么灾难,需要朝廷减免当地的税赋或是派人过去赈灾……
一条条地下来,不光是皇帝,就是下头的群臣都从心里感到一阵厌倦。但这又是朝廷中必不可少的事情,所以大家只能强打着精神慢慢应付着。
直到这些其实早就定下的大政事全都过,群臣都静默下来后,皇帝才正了正身子,扫了一眼下方后问道:“陆卿今日可参加朝会了么?”
这话一出,知道陆缜到来的一干官员的精神也是一振,知道今日的重头戏终于要上演了。有几个,身子更是微微往前一倾,似乎做好了随时站出来话的准备。
陆缜立刻应从臣班里走了出来,照足了规矩先给皇帝行下了大礼:“臣兵部侍郎,山东巡抚陆缜拜见陛下,万岁万万岁……臣于十七日抵京,因奉诏,才在今日入宫见驾交旨!”
“陆卿平身。”朱祁钰见他依然如以前般对自己礼敬有加,脸上更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来:“你在山东所做的一切事情,立下的那些功劳,朕知道,朝中百官也都知道。这几年里,确实是辛苦你,也委屈你了。”
“陛下如此夸赞,臣委实愧不敢当。臣以为,在山东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人臣者该当做的事情。臣相信,即便陛下换了别人去做山东巡抚,去主持开海之事,他也会如臣一般尽心竭力,把差事给办好的。”陆缜忙低头抱拳谦虚地了一句。
这话得不光让子感到满意,那些大臣也有不少点头的。胡濙则欣慰地摸了下自己的胡须:“这个学生在多年的官场经历后终于成长了,不再如以往般锋芒毕露,容易得罪人了。”
不过他并没有能够高兴太久,随着朱祁钰与陆缜一问一答,把这些年里山东开海经过简略出后,不少官员已然蠢蠢欲动。本来这些人就一直在拿各种辞弹劾陆缜,现在他本冉了,自然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了。
就在君臣奏对稍告一段落时,一名官员已迅速闪了出来:“禀陛下,臣都察院山东道监察御史郑华春有本奏!”
听到这话,众臣都了然地一动,皇帝也迅速皱起了眉头来。之前引发群臣弹劾攻讦陆缜的就是此人,现在他突然在朝会上站出来,其目的是什么自然不用了。
但郑华春身为御史自然有奏事的权力,哪怕是皇帝也不好否定这一请求,所以朱祁钰只能在一阵纠结后,点头道:“准奏!”
“臣要弹劾山东巡抚陆缜在地方多行恶政,以至于山东当地民风沦丧,官府失德!”郑华春当即大声念出了自己手里奏疏内容:“其罪共有四条——鼓励从商,本末倒置,致使山东田地荒芜,其罪一也;妄动刀兵,不经请示朝廷而随意杀俘,其罪二也;为求利益,而使女子外出做工,导致伦常尽丧,其罪三也;贪婪无度,任用亲近之人出海贸易,视朝廷之利为私利,其罪四也!陛下,此四项罪名尽皆属实,罪大恶极,若不能严惩,则朝廷威严不保,下臣民生疑虑之心,还望陛下以下社稷为念,严惩陆缜,以正人心,安黎民!”着,他已跪倒在地,并将手中弹劾陆缜的奏疏高高地举过了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