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厌恶沈丘北兄弟俩的贪婪无耻，但迁怒到沈秋雨身上，甚至没跟她好好沟通，就直接带着女儿摔门而出，现在想来，似乎也确实有些冲动和过火了。
毕竟，日子是他们两个人在过，沈秋雨再糊涂，也是媛媛的母亲。
陈霄浩说的也有道理，也许可以给那两个家伙找点真正的苦力活干干，让他们知道钱不是大风刮来的？
想到这里，张韬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
他觉得自己早上确实太急躁了，至少应该跟沈秋雨商量一下，而不是直接把她和她的家人一起否定。
他提前结束了手头的工作，想了想，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道去了县里最大的菜市场。
他仔细挑选了新鲜的草鱼，又买了些五花肉和沈秋雨平时爱吃的青菜豆腐。
不管怎么样，先回去，把饭做了，坐下来，好好谈谈。
他提着刚买的草鱼和五花肉，心里盘算着晚上怎么跟沈秋雨缓和关系，甚至琢磨着陈霄浩提议的、给那两个混账大舅哥找点苦力活干的想法，脚步轻快地朝着自家小院走去。
然而，当他推开那扇熟悉的院门时，迎接他的不是预想中的饭菜香，也不是沈秋雨可能带着委屈或怨怼的脸，而是一片死寂。
空荡荡的院子，空荡荡的屋子。
“秋雨？”
张韬心头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几步冲进屋里，目光飞快扫过每一个角落。
没人！
桌子上，早上那几个惹人厌的粗瓷大碗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粗糙的信纸，旁边还压着那个被他夺回来的布娃娃。
他的手有些发颤，拿起那封信。
字迹歪歪扭扭，透着一股蛮横和得意，一看就是沈丘北或者沈丘南写的。
信的内容极其简短，却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张韬心上。
大意是：沈秋雨已经被他们“接”回老家了。张韬什么时候想通了，答应他们的条件——安排工作、安排好学校、最好再把“周程的公司”交给他们打理——什么时候再让他们把沈秋雨送回来。否则，这媳妇儿，他张韬就别想要了！信末还嚣张地加了一句：娃娃我们不稀罕，留给你做个念想！
“好……好得很！”
张韬捏着信纸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一股腥甜的铁锈味直冲喉咙。
这帮无耻的杂碎！不仅贪得无厌，竟然还敢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威胁他！
而沈秋雨……她竟然真的就这么跟着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把他和女儿扔在这里？！
他猛地将信纸狠狠攥成一团，手臂青筋暴起，恨不得立刻冲回沈家老巢，把那几个吸血鬼揍个半死！
“爸爸？”
一个怯生生的小奶音在旁边响起。
张韬浑身一震，这才想起女儿媛媛还眼巴巴地看着他，小脸上满是困惑和一丝不安。
他瞬间收敛了满身的戾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狂怒和失望，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没事，媛媛。”他蹲下身，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声音控制不住地有些沙哑，“妈妈……妈妈她有点想外公外婆了，就跟着舅舅们先回乡下住几天，过两天爸爸再去接她回来。”
他不敢看女儿清澈的眼睛，怕被她看穿自己拙劣的谎言。
媛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再追问，只是伸出小手，紧紧抱住了张韬的胳膊。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只剩下父女俩。
张韬心头的怒火和对沈秋雨的失望，并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减少，反而像是在慢慢发酵。
但他知道，在女儿面前，他必须撑住。
他白天处理书店和筹备商场酒店的事务，晚上回家给女儿做饭、洗漱、讲故事。
媛媛似乎也察觉到了家里的变化，变得比以前更加依赖张韬，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父女俩的关系，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中，反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亲近。
张韬去仓库那边安排新到的书籍入库和调配运输时，索性也把媛媛带在了身边。
仓库里人来人往，有些嘈杂，但媛媛很乖巧，就坐在张韬搬来的一个小板凳上，自己玩着手指，或者好奇地看着工人们忙碌。
这天，陈霄浩那边送来一批刚印好的习题册，需要清点数量，核对订单，准备发往淮县的新店。
张韬正忙着指挥工人卸货、归类，随手将厚厚一沓出库订单递给媛媛：“媛媛，帮爸爸先拿着这个，别弄丢了。”
“嗯！”媛媛认真地点点头，像模像样地捧着那叠纸。
张韬继续忙碌着，核对书名、数量，安排车辆。
仓库里灰尘弥漫，夹杂着新书的油墨味。
过了一会儿，就在张韬准备接过订单核对总账时，媛媛却突然抬起小脑袋，皱着眉头，指着订单上的某处，奶声奶气地开口。
“爸爸，这里……好像算错了。”
“嗯？哪里？”张韬随口应着，一开始并没太在意，以为是小孩子看花了眼。
“这里，还有这里，还有这儿……”媛媛的小手指点着好几处，“这个《初中数学精讲》，单价是两块一毛五，要了三百本，总价应该是六百四十五块，可是上面写的是六百七十五块……还有这个《作文指导》，单价一块八，要了五百本，应该是九百块，上面写的是九百六十块……”
她一口气指出了好几处错误，不仅指出了哪种书，连单价、数量、正确的总价和错误的金额都说得清清楚楚，条理分明。
张韬脸上的随意瞬间凝固了！
他猛地停下手里的活，一把夺过订单，目光死死地盯在媛媛刚才指出的那几行上。
他心算速度不慢，但还是拿起旁边的笔，在空白处快速演算起来。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媛媛说得一点没错！
这几处计算，确实都错了！而且错得还不是小数目，加起来零零总总的，差额竟然接近小一千块钱！
在这个人均月工资几十块的年代，一千块绝对是一笔巨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