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垂着眼帘,我情绪复杂地看着孙莉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渐渐变得刺耳。
孙莉莉睫毛轻颤,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又被喉管里的插管呛得剧烈咳嗽。
我慌忙按铃呼叫护士,等医生调整好仪器离开之后,孙莉莉才艰难地朝我眨了眨眼。
\"别说话,\"
我按住她想拔管子的手,声音发涩。
\"孙兰什么都告诉我了。\"
孙莉莉浑浊的瞳孔猛地收缩,原本涣散的眼神瞬间聚焦。
费力地扯动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喉间发出含混不清的气音。
护士递来写字板,孙莉莉颤抖着写下歪歪扭扭的字。
【你别自作多情】
孙莉莉在写完这几个字之后,便倔强地把板子摔在床头。
随后虚弱地偏过头去,输液管随着孙莉莉的动作剧烈摇晃了好几下。
\"随便你怎么嘴硬。\"
我苦涩地笑了笑。
随后继续说道:\"要不是你,我现在可能连保险金受益人都成了你妈填的名字。\"
孙莉莉猛地转头,输液架被撞得哐当作响。
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可孙莉莉却不顾护士的呵斥,死死拽住我的袖口。
用沙哑得近乎破碎的声音说道:\"我只是……不想被当枪使。\"
我盯着她手背上密密麻麻的针眼,突然想起孙兰说孙莉莉被逼得吞了整瓶安眠药。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半天才憋出一句。
\"以后不用再当棋子了。\"
孙莉莉听完我的话,直接冷笑了一声。
\"说得好像你多感激似的,等我好了,还得接着收拾你。\"
只是眼神在看到孙兰的时候,却瞬间冷了下去。
而孙兰则是跌跌撞撞扑到病床前,手悬在孙莉莉的脸上迟迟不敢落下。
\"莉莉,妈对不起你......\"
话音未落,孙莉莉猛地偏头,将脸埋进枕头里。
\"出去。\"
隔着被子,孙莉莉闷声挤出两个字,带着令人心惊的决绝。
监护仪的曲线突然剧烈起伏,仿佛孙莉莉的心跳要冲破屏幕。
孙兰僵在原地,指尖还保持着想要触碰的弧度,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床单上。
我伸手挡住孙兰继续靠近的身影,余光却看见我爸佝偻着背缩在墙角。
孙兰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声音里混着哭腔祈求道:\"让我陪陪她,我真的知道错了......\"
\"现在莉莉需要安静。\"
孙莉莉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护士闻声冲进来将我们往外推。
走廊里,孙兰瘫坐在长椅上,像具被抽走灵魂的空壳。
我爸张了张嘴,又把脸埋进掌心。
我靠着墙壁,看着玻璃窗里护士为孙莉莉调整呼吸面罩,心里微微有点刺痛。
不知过了多久,孙兰突然起身冲向病房,却在门口被我拦住。
孙兰哭喊着捶打这铁门。
\"莉莉!妈妈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声音渐渐嘶哑,最后变成绝望的呜咽。
我爸盯着我看了一会,眼神里满是纠结与哀求。
犹豫再三后,终于试探性地冲我询问道:“儿子,你看能不能在莉莉那帮你孙阿姨说说好话?她……她这次真的知道错了。”
我直接被气笑了。
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爸,一连串的反问脱口而出。
“说什么好话?爸,你脑子清醒点没?孙兰都明说了嫁给你是别有所图,而且都狠下心来想弄死我骗保了,你竟然还要我帮她说好话?你怕不是觉得我疯了吧?”
我爸被我一连串的质问怼得哑口无言。
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开口说道:“儿子,我……我知道这次是我们错得离谱,可你孙阿姨她……她真的很后悔,莉莉又是她的亲生女儿,你就……就当看在爸的面子上,帮帮她吧。”
我冷笑一声,心中的怒火蹭蹭往上冒。
“看在你的面子上?爸,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们合起伙来算计我,现在出了事又想让我去帮你们求情,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我爸抬起头,眼神中满是痛苦与无奈。
“儿子,爸知道对不起你,这些天我也一直在自责,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总得想办法弥补啊。你孙阿姨要是因为这事和莉莉彻底决裂,她后半辈子也没法活了……”
我直接打断了我爸的话,呵斥道:“她没法活?那我呢?我就该被你们算计吗?”
我爸被我吼得身子一颤。
缓缓蹲下身子,双手抱住头,声音带着哭腔继续说道:“儿子,爸真的知道错了,你说该怎么办,爸都听你的,只要能让莉莉原谅你孙阿姨,让爸做什么都行……”
\"你现在知道求我了?\"
我忍不住冷笑出声。
\"当初我妈躺在病床上求你陪陪她,你怎么说的?你说莉莉明天要参加比赛,我得陪着。\"
我爸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浑浊的眼睛里浮起一抹愧疚。
\"我妈咽气那天,你连葬礼都没参加完就走了,说孙兰怕黑。\"
我逼近一步,声音发颤。
\"现在你跟我说让爸做什么都行?你当初但凡把对孙兰的好分出一半给我妈,她也不至于活活被气死!\"
孙兰突然扑过来抓住我的裤腿。
\"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你别怨你爸......\"
\"松开。\"
我直接抬脚甩开孙兰。
\"你现在知道求我了?自作孽不可活,现在出了事,就想让我当和事佬了?\"
走廊的白炽灯突然闪烁两下。
我爸突然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
“是爸不是人,爸该死。”
说话间,我爸又接连扇了自己好几下,嘴角渗出鲜血。
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却快要将我淹没。
监护室的门虚掩着,透过缝隙能看见孙莉莉苍白的侧脸。
闭着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像极了我妈去世那天,窗棂落在她脸上的光。
我闭上眼不去看孙兰和我爸。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他们压抑的抽泣,在鼻腔里凝成酸涩的硬块。
不过可惜了。
我妈走后的这么多年,我早就已经把家这个字从生命里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