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及冠吟诵完诗,重新盘膝坐在粗布上。
赵通竖起大拇指,“冠弟,实乃才子矣。”
徐锦书挺胸,就像是自己出了风头一般,“我冠弟乃是文曲星下凡。”
陈及冠汗颜,“徐兄,莫要折煞小弟。”
陆学鸣眼神复杂,拱手,“及冠,你之诗才,吾不及也。”
但仅限于作诗这一方面,他对作诗本来也不擅长。
科举最看重的是经纶和时策,他最擅长的便是经纶,他心里憋了一口气,等会儿定要好生表现。
陈及冠谦虚一句,随后拿了一块苹果送进嘴里,对其他人投过来的目光熟视无睹。
接下来便是张夫子手下的学子,表现不能说一般,只能说是普通。
最后三位夫子一致决定,陈及冠乃是乙班的第一。
接下来便是辩论部分,周礼平稍微挺直腰背,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这是他底下学子最擅长的部分。
往年他们都是凭借这部分文会,大出风头,压得另外两家私塾的学子喘不过气。
王秀才同样打起精神,他不信自己的得意弟子会在这部分输给冠哥儿。
“王兄,今日辩论主题为何?”
王秀才看向左侧,“张兄说吧。”
张秀才想起自己前段时间看到的一本古籍,说道:“诸位学子,《庄子》可读过?”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他们这个阶段,主要是细读四书五经,其余经典夫子是不会讲解的。
陈及冠自然是看过的,只不过是浏览一遍,不像读四书五经一样读的那么细。
陆学鸣则面露忐忑之色,他还以为夫子会出四书五经里面的题目,不成想是《庄子》里面的。
张秀才见状也没多说,直接道:“《庄子·人世间》有一故事,南伯子綦游乎商之丘,见大木焉有异......”
陈及冠一听是《人世间》篇章里面,又听了个开头,立马回忆起了这则故事。
故事很简单,说的是南伯子綦来到商那地方的一个山丘上游览,看到一棵大树,长得特别与众不同。
这棵大树可以将上千辆四匹马拉的大车集结在它下面遮荫。
子綦说:这是什么树呀?其材质一定很特殊吧?
他抬头向上看它的枝桠,都弯弯扭扭的,不可以用来做房屋的栋梁。
俯身向下看它的树干底部,则周围全是裂缝,不可以用来制作棺材。
再舔舔它的叶子,觉得会使人口烂嘴伤。
闻一闻它的气味,更感到会让人头昏脑胀三天都好不了。
于是子綦说:“这真是棵无用的树,难怪它长得大到如此地步。啊,恐怕神人都没法给它派上用场!”
张秀才将这则故事讲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这棵树有用乎,亦无用乎?”
众人一听,立马陷入思考,就连周礼平和王秀才也陷入思考。
张秀才见状,得意一笑,过了两三息,开口问道:“认其大树无用者,坐于左侧,认其大树有用者,坐于右侧。”
这次辩论是所有学子都要参与,不区分具体私塾,只按照想法进行区分。
陈及冠本身就在右侧,倒是不用挪动位置。
徐锦书看了看陈及冠,想了想,还是没动,跟他一起。
陆学鸣则坚定起身,朝左侧走去,虽然他认为大树有用,但还想想依靠自己的学识,说服对面。
赵通犹豫一下,还是跟在他身后。
片刻后,左右两侧便分出界限,认为有用的学子和没用的人几乎是对半开。
张秀才面露笑意,“一刻钟时间交流,一刻钟后畅所欲言。”
陈及冠见周围的人没有动静,便主动开口,引导他们进行讨论。
一个人的思维终究是有限的,但是当一群人开口讨论,思维碰撞之下,就会有无穷的火花产生。
张秀才赞赏看了一眼陈及冠,这位故人之子的组织能力很强,第一时间就开始组织起来,有当官的潜力。
反观陆学鸣所在的学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在周云文的带领下开始讨论。
没错,周云文也认为这棵大树无用。
张秀才见状,叹一口气,“姐夫,这次是你的学子先赢了一步。”
王秀才点头,对自己的学子有些恨铁不成钢。
周礼平抚着自己的美髯,举起酒杯,“共饮。”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过去,嘈杂的讨论声渐渐停止。
陈及冠对没人发言,直接站起身,神态自若,语气铿锵有力充满自信,用官话道:“我等以为,此树有用,且有大用。”
“树木作用广泛,虽然不可用作栋梁、棺材、树叶也不可食,但可容纳千乘马车遮阳,树木同样可用作柴火取暖驱黑,所以我等以为,此树有用。”
这是从故事中直接提取的,属于最直接的用处。
说完以后,陈及冠坐下,和其他学子一起,挑衅看着对面。
对面的周云文站起身,先是打趣看了一眼陈及冠,随后正色道:“我等以为,此树无用,马车自有伞盖,无须大树遮阳,树叶有毒,树干必有毒汁,若是引燃,有中毒几率,因此,我等以为,此树非但无用,反而有害。”
此话一出,轮到对面的学子挑衅看着陈及冠等人。
三位夫子则作壁上观,一副看戏的模样。
陈及冠皱眉,果然不能小瞧其他人,他们敢选择大树无用,自然有应对他们说辞的方法。
而且他们说的也对,光这则故事来看,这棵大树是无用的,就连故事的主人公子綦也感叹这棵树没什么用。
陈及冠看了一眼徐锦书,徐锦书点头,起身,先是礼仪周到的拱手,随后道:
“此言差矣,若是一路人经过,无伞无帽,恰巧下雨,大树便能遮风避雨,岂能言之无用乎?”
对面的学子沉默一瞬,随后开始讨论起来。
过了两三息的样子,陆学鸣起身回道:“此言稍有偏颇,众所周知,雷雨相伴,若天降紫雷,大树引之,非但不能遮风避雨,反而会害了路人,此树非但无用,反而有大害。”
说完,他坐回去,昂首看着他们。
周礼平轻笑出声,“王兄,此子类你,巧言善辩,是个好苗子,日后定要好生培养。”
王秀才谦虚道:“璞玉一块,还需多多雕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