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宇没再理会于佳,继续琢磨刚才被她打断的思绪。
田超不会无缘无故让罗伟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
他肯定想通过罗伟表达些什么。
秦宇脑海中反复回忆着在超市附近时与罗伟的对话。
虽然,车祸夺走了他之前记忆。
但并不影响他对新发生事物的敏感。
事实上,他清楚地记得,当时罗伟说过的每句话。
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发型另类的少年反复强调,
自己不相信戴疯子死后还在杀人。
他认为,更可能是其他人在模仿戴疯子,然后把罪名嫁祸到他头上。
刚听到这番言论的时候,秦宇还觉得这家伙挺有自己的想法。
但此刻,明白了他不过是在转述田超的话,秦宇猛地一惊——
这会不会是田超假借罗伟,在暗示他们真相?!
难不成,戴疯子亡魂杀人,是假的。
真凶另有其人?
顺着这条思路,紧接着,秦宇又意识到之前忽略的一个点——
戴疯子本名戴长根,之所以得了这么个外号,
除了他后来发狂杀人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那就是他从小智力存在缺陷。
戴母一度还为此担心他将来生计。
试问,一个智力有缺陷的傻子,
如何懂得避人耳目,挑选落单的对象下手?
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杀了那么多人,周围人却毫无所觉?
当时,朱木匠明明先报的警,并未向其他受害人家属透露戴疯子就是凶手的事。
那些受害人家属,又是从何得到消息,抢在警察之前冲入戴院?
本来,警察可以抓住戴疯子,当面审问清楚。
可这些家属的提前到来,直接造成混乱,以至于戴疯子逃脱后在北山坠亡,使得案件的很多细节都含糊不清、不了了之。
冷静下来将这件事越往深处细究,秦宇就发现疑点越来越多。
他迅速拿起手机,拨通了朱木匠的电话:
“朱师傅,麻烦跟您再确认一件事。
当年受害者家属冲进戴院发现戴疯子就是凶手时,您有没有一起在现场?”
朱木匠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也在。
本来,我是去戴院门口等警察的。
结果警察没等来,却等来一大群家属,有些还是我认识的。
怎么了?”
“您和那些家属,有亲眼看到戴长根杀害您女儿吗?”
生怕这个问题触动朱木匠的伤心往事,引发他反感,秦宇马上又补充了一句:
“我知道这个问题会让您伤心难过。
但实不相瞒,我们正在调查戴长根案子的细节。
这个问题很重要,所以求您务必回答我,拜托了!”
正如秦宇所料,听到这个问题的第一刻,朱木匠本能地抗拒回忆那天的痛苦画面。
但或许是秦宇最后的恳请说得情真意切,
又或许,朱木匠心里曾经滋生过又被其压下的某些疑问,此刻在秦宇的追问下,再次抬头。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强烈的悲伤,将记忆倒回到那个永远都无法忘记的暗夜。
片刻之后,他猛然睁开眼,对着电话很肯定地说道:
“不,那天,我们这群人,谁都没有亲眼看到戴长根杀人!”
朱木匠清楚地记得,
当群情激愤家属疯狂想要冲进戴院之初,他一度试图劝阻。
虽然报了警,可在内心深处,他并不相信长根真的是凶手。
长年累月相处,他自认为很了解那孩子。
长根是有点憨傻,但绝不坏,相反很善良。
他与寡母相依为命,家里并不富裕。
平时,他带着长根一起到别人家里做木工,东家给了好吃的,根自己舍不得吃,总是带回家,与母亲一起分享。
平时碰到流浪的猫狗,他会喂它们吃的。
看到它们生病死去,他会难过地掉眼泪,细心地找地方把可怜的小家伙们掩埋。
对于他这个师父,长根也很孝敬,言听计从,从来不顶嘴,还会勤勤恳恳帮他做家务。
所以那天,他在戴院门口一个劲地劝阻家属先不要激动,长根不是那种人,这里头肯定有什么误会……
谁知,话还没说完,戴院某个房间里突然传出女人的凄厉惨叫。
声音那么熟悉,与他唯一的女儿如出一辙!
他悚然一惊,想起半天都没看到女儿了。
发现长根工具箱里带血的物件后,他第一时间想找女儿商量,却哪都不见她踪影。
他没多想,还以为她到哪个邻居家串门去了。
听着声音不对,他顾不得再阻拦那些家属,急急忙忙朝发出声响的房间跑去。
当他推开虚掩的房门,
一眼看到屋内满地的鲜血与尸块。
还有女儿死不瞑目的眼,
以及边上手持长斧大喊“杀,杀,我杀了你”的戴长根!
全身的血瞬间嗡嗡地涌向大脑,让他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记不太清了。
等他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时,
戴长根已经死了,他杀人的事传遍了大街小巷。
听朱木匠回忆到这里,秦宇再次确认:
“朱师傅,这么说,你们进去时,朱小姐已经遇害了。
所有人只看到戴长根拿着染血的长斧头站在边上。
但谁都没有亲眼看到是他动的手。”
“对。”
“您不觉得有点奇怪吗?”秦宇忍不住反问,
“从您听到女儿惨叫,到冲进去应该没几分钟吧?
戴长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一个还能叫喊的活人砍成碎块?”
秦宇的话一下就戳中了朱木匠心中那个沉睡的疑问,让它由以往的含糊不清,变得清晰凌厉:
“不,我也曾有过和你一样的怀疑。
可当时的情况太混乱了,那些家属一开始比我激动多了,都没留意这个时间有问题。
听我提出疑义,他们都说傻子力气大,这些时间够他杀人碎尸了。
还有人甚至怀疑我想包庇戴长根。
总之,最后警察信了他们的话。”
秦宇听出了朱木匠语气里隐藏的某种情绪,顿了顿,用很认真地语气问道:
“朱师傅,能否告诉我实话,抛开戴长根拿着斧头出现在朱小姐遇害现场的这个事实,
您会相信他是杀人碎尸魔吗?”
“我不相信!”朱木匠毫不犹豫地回答,
“还有那些人口口相传的,说什么他是被灵儿拒绝才发疯砍人的话。
灵儿同情他,一直对他很好,他也把灵儿当亲姐姐。
曾有人想欺负灵儿,他第一个冲出去和那人打了一架。
他要真对灵儿有那方面的心思,我整日跟他在一起,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要说谁真对灵儿不怀好意,我看也只有长根的那个表哥……”
但说着说着,朱木匠语气忽而一转,变得不确定起来:
“可这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
镇上所有人都说长根就是凶手。
后来,警察也在他的房间找到了更多受害人的遗物,
所以,我那些感觉应该都是错的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自认为了解长根,实际上并不是。
是我不愿意面对自己救了个杀人恶魔,还把他带在身边教导,最终害死别人,也害死自己女儿,才一厢情愿希望他不是真凶……”
朱木匠语气悲哀。
电话另一头的秦宇却激动起来:
“也许,您的想法未必就是错的。
毕竟您才是最了解戴长根的人!”
不等朱木匠说什么,他马上又问:
“对了,您刚才说,戴长根表哥曾对朱姑娘不怀好意,该不是指现在戴院的主人老田?”
“呸!”朱木匠狠狠啐了一口,
“他算什么戴院的主人?
戴院永远姓戴!
他不过是走了狗屎运,长根母子都去了,没有别的亲属继承那宅院,才落他手里。”
听得出来,朱木匠对老田印象极坏。
不等秦宇说什么,他又继续说了下去:
“其实,我早看出姓田的不是好东西,曾不止一次提醒过长根妈,小心这个人。
实在不行,让他一家子都从戴院搬走。
可没想到,最后出事的却是长根娘俩,让姓田的捡了个大便宜。”
朱木匠这番话,让秦宇的思绪延伸到之前就曾怀疑过的某件事上:
“对了,朱师傅,您真不知道那个青和法师的来历?
除了您,他还有没有和镇上别的人有来往?”
“和别人来往?应该没有吧。”朱木匠道,不过跟着语气一顿,
“等等!
你这么问,我倒是想起来了。
青和和那个姓周的,就是镇上最大超市亿富超市的老板,见过面。”
“您是说周和光?”秦宇不由得提高声调,仿佛看到自己苦苦寻找沉在水面下的线索,终于浮出了一线蛛丝马迹。
“对,就是他。
怎么,你也认识?
他在咱们镇上算是名人了,可惜命不好……”
秦宇十分奇怪:
“他可是成功商人,有钱得很,怎么会命不好?”
朱木匠道:
“我也是听青和法师随口一说,并不一定是真的。
那会儿,青和法师还留在我家里,帮忙布置法阵。
我曾无意间看到周和光来找过他,好奇之下就问了几句。
一开始法师不肯说,后来有一次和我一起喝酒,喝多了,说漏了嘴。
我才知道,周和光好像得了肺癌,咳得厉害,都已经咳出血了。
估计医院不好治,他就来求青和法师帮忙,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他的病好起来。
这是人家的事,我就没多问
不过,后来听说周和光带着年轻小姑娘跑去外地风流快活了,看来病应该是好了。
要么是医院误诊了,要么就是青和法师喝高了说胡话,人家得的不是绝症,可能只是普通肺病。
唉,这都扯远了……”
“不,没扯远,您说的这些都非常重要,真的很重要!”
听出电话那头秦宇的兴奋激动,朱木匠不禁有些疑惑:
“小伙子,你怎么了?
喂?喂?电话怎么断了?”
朱木匠还以为是秦宇那边临时有什么事,才挂断电话。
殊不知,
此刻戴院,秦宇的手机信号莫名其妙中断。
紧接着,他所在的房间,
随着“吧嗒”一声响,
原本反锁着的房门,竟然毫无预兆地打开了!
“啊!”于佳吓得发出惊叫。
钱多反应还算快:
“好、好像有人从外面把咱们门锁打开了!”
秦宇心里一惊,瞬间猜到打开门锁的究竟是谁——
老田拥有这里所有房间的钥匙。
孙彩莲遇害那晚,这混蛋肯定也是这样打开了她的房门,把杀人鬼放了进去!
他想冲过去把门关上,但为时已晚。
一阵阴冷刺骨的风吹来,
“啪”地一声,吹得屋门向里猛掀,狠狠砸在墙壁上。
门一开,漆黑夜色就渗进了屋内。
紧跟着,院落里的灯笼,还有他们屋内原本亮着的灯,噼啪闪烁了几下后,全都熄灭。
“完了!老田要让戴疯子来杀我们了!”
于佳发出歇斯底里尖叫,连滚带爬跑下床,躲进卫生间,迅速反锁上门。
“去找他们,别来找我!
去找他们,别来找我!”
快吓疯了的她,缩在马桶边上,抱着头,嘴里拼命祈祷。
面对近在咫尺的死亡危险,她不再是以前那个理智冷静、想要团结新手们的领导者,
只剩下空白的大脑以及渴望活下去的本能。
啪嗒……吧嗒……
沉重的脚步声,在客房内的黑暗中响起,
期间还夹杂着“刺啦刺啦”的金属摩擦声。
不出意外的话,是杀人鬼拖着斧头来了!!
秦宇和钱多浑身紧绷,心如撞鼓。
忽然,
脚步声和金属摩擦声停下了。
屋里恢复了寂静。
两人一怔。
鬼离开了?
卫生间内,于佳听到外面渗人的动静停止,缓缓睁开原本紧闭的双眼。
下一秒,
一双充血暴突的眼球在黑暗中与她四目相对!
一张腐烂面庞倒垂着浮现,咧开大嘴,发出令人胆寒的声音:
“找到了……终于……找到你了!”
手持长斧的戴疯子,白色长发凌乱如稻草,脸朝下倒挂在卫生间天花板上,充血的眼球死死盯着下面的于佳。
“啊!!救命!救命啊!!”
于佳发出癫狂惨叫,连滚带爬逃出卫生间,继而冲出客房,一头扎进外面的黑暗中。
“别……跑……”戴疯子拖着长斧,神情狰狞地从卫生间追了出来。
“我的妈呀!”钱多吓得声音都变了调,跟着也逃出了门。
秦宇犹豫了下,急忙追着钱多而去。
隔壁客房。
林博超听着外面传来的尖叫呼救以及奔逃声,兴奋得直拍大腿:
“哈哈哈,太好了!
那些家伙到处作死,终于被恶鬼盯上了。
还是我聪明,一早就找到了生路。
只要跟老田一家搞好关系,他们就不会让戴疯子对我们下手。
怎么样,唐晓兰,现在你终于知道哥有多聪明多厉害了吧?”
唐晓兰缩在床上,庆幸地连连点头:
“是,林哥,你是最厉害的。
幸亏我跟了你,要是一直跟着于佳,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之前,唐晓兰对自己背弃了于佳,还有几分愧疚。
但现在,她只想给自己的机智点赞。
于佳只是比他们多进了一次诡境,可实际上也没厉害到哪里去。
与她一起的那个秦宇,看着聪明,实际上是无知者无畏。
现在,他们到处作死,终于触发了杀戮规则。
而她及时止损,投靠了林博超。
今晚,戴疯子杀了那几人,
她和林博超就安全了。
明天,他们就可以离开这鬼地方,赶往车站,安全回家。
想到这些,唐晓兰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抹笑容。
院落里。
秦宇等三人还在逃命。
戴疯子拖着斧子一直紧追不舍。
夜里起了雾,根本看不清方向。
原本有限的空间,在鬼怪之力作用下,变得无限延伸。
陷入鬼打墙的三个人,像无头苍蝇四处乱跑,却始终无法逃离。
“不、不行了,我体育差,实、实在跑不动了。”钱多第一个累得瘫倒在地。
秦宇也跟着停下脚步。
他并非像钱多一样跑不动了,而是隐隐听到了什么某种动静。
唯有于佳还在不要命的往前跑。
而戴疯子拖着长斧,不断向停下的两人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