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书房内没有开灯。
楼京赫静坐在书桌前，电脑屏幕的幽光落在他脸上，他整个人气场愈发阴沉孤寂。
一双灰蓝色的眸子静默地盯着屏幕。
屏幕上是被他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她摸黑下床，打开衣柜，从里面摸出一台手机。
今天进过她房间的，除了楼京赫，只有医护人员和临时安排来照顾她的女佣人，这台手机应该是他们当中的一个放的。
我不由得看向楼京赫，他肯定心里有数是谁了。
画面里，女人握着手机，蜷缩在衣帽间，拨通一串号码。
而她的通话声也被无比清晰地监听。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取得楼京赫的信任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放了我男朋友？”
跟她通话的声音经过了机器处理，无法辨认身份。
“等楼京赫死的时候，我自然就会让你跟你男朋友团聚了。”
虽然听不出声音，但如果我没猜错，电话那头的人应该就是云逸臣。
这个女人，果然跟他是一伙的。
“我不要跟他团聚，我已经没有脸再见他了。你告诉他我死了，我只求你放过他！不要再折磨他了。”女人强压着情绪，已经泪流满脸。
“当然，只要你杀了楼京赫，我就放了你那位痴情的男朋友。”
女人声音微微发抖：“我…我怕我杀不了他。他那个人好恐怖，我总觉得他不信任我……”
电话那头的人微笑道：“只要你顶着这张脸，就一定能杀他。”
我有些僵硬地看向楼京赫。
他脸上依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静默注视着视频里的女人，看着她打完电话，把手机壳拆下来，从里面取出一小包粉末死死攥在手心里。
看来那就是云逸臣交给她的，让她毒死楼京赫的药。
楼京赫关了电脑，他按下桌上的快捷通话，吩咐佣人：“给云小姐送碗安神汤过去。”
人赃并获，她要杀他，而他居然还在担心凶手睡不好。
我愈发看不明白楼京赫了。
他关了电脑，没有回卧室，而是再次来到了那间贴满我照片的地下室。
今晚他就睡在了这里。
翌日清早，楼京赫离开了瑰园，他独自驱车来到了一座山下。
萧司宸的身影也出现在这里。
“阿赫。”他望着楼京赫，眼神里有些不忍，“京州一百零八座佛寺，有三座是舒望梅经常去上香火的。而云雾山上这一座普陀寺，是舒望梅常年供奉的，今年年关，她出钱修了一座闭眼菩萨像，说是为了超度往生的祖先。大概一个月前，她在佛像底座，放了一罐骨灰……”
我浑身遏制不住地发抖，我已经猜到了，那罐骨灰，根本不是舒望梅的祖先，而是我的！
楼京赫抬头看了眼山顶，那一座闭眼菩萨，却不曾看众生。
“萧施主。”一位老和尚的身影从一侧走下来，我看清他的模样大吃一惊，正是之前救我那个瞎眼和尚！
他跟萧司宸是认识的，他行合十礼，萧司宸也回礼，他见瞎眼和尚身上空空，不禁微微皱眉道：“空明大师，那罐骨灰你说过可以带走。”
空明大师只是从容不迫地微微一笑道：“有缘人，自然能带走。”
说这话的时候，他头微侧了一下，转向了楼京赫。
“从这里到菩萨像前，九百九十九级往生阶，寓意九九轮回苦，一条往生路。”
楼京赫轻眯了下眼睛，脸上情绪难辨。
“你的意思是，让我一阶一阶跪上去？”
老和尚并不否认。
“送来容易，要从菩萨跟前带走，则需要心诚。但老衲一具残躯，自然也拦不住施主。”
言外之意，你要抢，我也没办法。
说完便闭目低首，不再多言。
我太了解楼京赫了，他嚣张桀骜，打断骨头都连筋站着的狠角色，就算天王老子到了跟前，他都能让对方磕一个再走……他绝对不会跪的！
萧司宸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却看见楼京赫抬起手，脱了外套。
萧司宸愣住：“阿赫……”
楼京赫盯着台阶之上的菩萨像，深眸如漩涡，掀起的净是桀骜张狂。
“别自作多情，老子跪的可不是你！”
我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楼京赫从自己面前掠过，停在第一级台阶前。
我头皮一阵阵发紧。
楼京赫身形挺拔如山，抬头凝视着佛像脚下，那一罐骨灰、
凉风掀起无声的孤寂，从他眉目里划过，留下一缕无痕悲色。
楼京赫扯了扯嘴角，膝盖缓缓弯下去，砸在冷硬的青石板上。
他磕头叩首，说的是：“云繁星，来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