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大都督府,水师都督陈子昂正在细致的擦拭恩师吴国公钱玮遗留配剑乾坤剑,陈子昂几乎每隔几日就会擦拭一次,而且每次必定擦的十分仔细,在剑光中,他的眼神平静,但是内心一点都不平静,他想起了昔日恩师对自己的教诲,想起了自己跟恩师许下的诺言,想起了那夜江北发生的一切。
但是他知道自己需要隐忍,如果自己不能成为梁国北境的柱石,则梁国百姓的安危无法得到保障,这才是他答应恩师用一生去要做到的事情。
他擦完剑,剑身映照着他如鹰目般尖锐的双眼,他将剑收回剑鞘,又将剑摆回剑架,用手轻轻抚摸剑鞘,最后轻声说道
“元朗,这剑是师父想要留给你的,希望你用这剑洗刷仇恨。”
他说完话,又转身来到书桌前,书桌上摆着一个黑龙卫的密信盒子,每一个有资格收到密信的封疆大吏,都有一枚火漆印章,还有一个对照文本的密码本,但是此时盒子里摆着的,居然不是密信,而是一封陛下亲笔手诏,而且何元朗已经亲自看过这封信,确定是陛下手诏无疑。
他在书桌上手指轻叩,双眉紧锁,陷入沉思之中。
此时他身后,有一名参军走进书房,来到陈子昂身边,拱手行礼:“主公,深夜唤我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陈子昂笑着转过身来,开口道:“世恭,你来了,桌上有一封陛下亲笔的密诏,你先看看,今日一早天龙卫八百里加急送过来了的。”
柳世恭上前打开密信盒子,取出密信,打开细细浏览,看完又将密信放回盒子当中。
然后柳世恭问道:“主公,可是有什么疑惑?”
陈子昂摇摇头,走到一旁坐下,又一抬手示意柳世恭也坐下,然后开口说道:“世恭,陛下以密信传输的封疆大吏不多,不过寥寥几人,都是按编号来查阅密码书,但是像这一次以明诏方式直接传送亲笔密诏并且加盖了玉玺的情况,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所以需要慎重来看,故而让你深夜过来。”
柳世恭笑着冲陈子昂一拱手:“恭喜主公,贺喜主公,主公封侯之日不远了?陛下这是在让主公做那汉之周通。”
陈子昂笑了:“呵呵,世恭,你可真敢说啊!”
柳世恭不管不顾,继续说道:“汉高祖刘纪共有八子,四子刘横表面不得父宠,远封余代郡,隔绝于朝堂之外,高祖驾崩后楚后擅权,先后设计诛杀高祖三子、五子、七子,只有小寄养在身边的幼子刘永和远封不受宠的代王刘横得以幸免。
宰相周通不忍,待吕后薨逝,手持高祖遗诏突发兵变诛灭吕氏一门,随后迎代王刘横于安京继位,是为汉文帝,大汉大兴也,周通以挽救社稷之共,封忠义王,配享太庙,随葬高祖与长陵。”
柳世恭说的意气风发,不过陈子昂并没有什么神情变化,只是轻轻捋捋胡子,轻轻说道:“世恭,你故事说的很好,继续说下去。”
柳世恭看了陈子昂一眼,也不再意,继续开口说道“主公,今日陛下是让您做周通!主公不妨想想,江北之败,你也有参战,虽然救得近半靖北军,但是如果陛下问起失土之责,你也免不了被牵连,结果呢,陛下不但不罚,还让您暂时统领剩余靖北军,以加强你手里的兵力。
陛下又赦免了你师弟少将军钱毅,听说少将军被派去了左帅帐下,其实还是让他掌管着一半靖北军兵马,陛下手中可用之人有左帅、少将军、还有陈国公陈庆、闽国公何宗全,如果加上主公,天下兵马七成归于陛下之手,上可防北朝、侧可震慑西蜀、内可安社稷,西南越州小患而已,不出三五载定然可平,何足惧之。”
陈子昂微微一笑,开口说道:“陛下此时送雍王去魏国,其意图不言而喻了,所以这密诏中已经说明了,陛下未来想要立的人是七殿下,陛下如今送七殿下去魏国,表面是入质,实则是保护!我们就在魏国边境的眼皮子底下,未来迎七殿下归朝的事情,还是得本帅来做了。”
柳世恭笑着点点头:“主公,想的透了,王敦之祸陛下绝不会留给后世之君去解决,太子寡恩少谋,且对王敦依赖颇深,可谓言听计从,陛下日后若大行,太子继位则王敦必定失控,王敦是太子、信王、宁王的亲舅舅,因此三王上位皆有遗祸;王皇后这些年在宫中行事无所顾忌,多位皇子意外薨逝,当真是意外吗?绝对不是!”
陈子昂看着柳世恭得分析,认真听着,频频点头。
柳世恭越说越激动:“陛下苦于没有证据,不便发作,因此才想出让雍王去北朝,保护其安全的想法,宁王性情宽厚仁义,如果不是被王氏一门牵连,他当是最佳人选,可惜天命不在他身上,主公也没有其他可以做的选择。”
陈子昂叹道道:“陛下用心颇深,七殿下聪慧、为人和善、而且陛下还安排了叶少傅和我何师弟在旁辅佐,这因果已经沾上了,那就用尽一切办法,保着他登上大位。”
柳师公恳切建言:“陛下托孤于主公,主公不可负也,既然站在雍王一边,主公也要作出臣子该有的姿态,他日迎回雍王之日,就是主公成就忠义之时,主公明日最好写一封密信,传回建都,向陛下言明心意,还有只要雍王安全到达魏国,明年开春,陛下的封侯圣旨必定会到江都。”
陈子昂拱手对柳世恭行礼:“子昂得世恭兄相助,余之兴也!此事还有赖世恭兄细细谋划,以成基业。”
说罢深躬施礼,柳世恭回礼道:“主公,吾本是一介寒门穷书生,得主公慧眼,才能一展所学,已是万幸,必定殚精竭虑、宵衣旰食以报主公知遇之恩。”
......
公主、雍王车驾离开颍州五日之后,总算有从颍州赶过来报信,告知颖王薨逝的消息,永慧和萧思钰听到消息,悲哭不止,而永琳更是哭的晕迷了过去,之后再也没有出过车厢,在永慧的建议下,整个车队也不管是否是迎接去魏国的送亲车队,一律挂起了白帆,萧琳儿在源水河畔布置了祭奠的台子,在永慧的请求下,张念心做了一场法会,众人一同拜祭颖王,一时间整个车队的氛围有些压抑。
罗克敌看着河畔做的归灵升天法会,脸色有些不好看:“大哥,二哥,你说这叫什么事,我们这是迎亲的车队,还没有到魏国就挂白帆,多晦气啊!”
拓跋宏看着无比悲伤的永慧,此刻心中也暗暗心疼,听见罗克敌这不合时宜的话,顿时一阵冷光扫了过去:“三弟,说什么胡话!那是公主和雍王的亲叔叔,还是永琳公主的父亲,天下大事,孝字为先,况且颖王也算本王的长辈,下次再听见你如此胡言乱语,自己先回东都思过。”
罗克敌马上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妥,低头道歉,轻声说道:“大哥,我错了。”
一旁的李存孝连忙劝道:“大哥,你也知道老三是个嘴里放炮的性子,你不必跟他治气,回头我来收拾他。”
说罢直接一巴掌打再罗克敌脑袋上:“让你嘴没个把门的,早晚你就死这张嘴上了。”
拓跋宏轻喝一声:“行了,成天让人看笑话。”
话音一落,那边刚好叶落河往这边看过来,叶落河微微一笑,拓跋宏也只好尴尬的回了一个笑脸。
李存孝在拓跋宏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大哥,父丧守孝三年,依着我朝的规矩也要一年,你正可以适当缓一下,如此对我们有利。”
拓跋宏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点头。
祭台上,张念心的法会做完了,对着台下众人说道:“诸位,可以上前亲祭了。”
众人依次上台上香跪拜亲祭,轮到拓跋宏三人上台,拓跋宏对身后的罗克敌吩咐一声:“别说话,诚心祭奠。”
罗克敌苦着脸点头答应下来:“知道了,大哥。”
整个法会和公祭结束,只见有一匹马从远处跑来,到了河滩上,传令兵翻身下马,然后快步跑到永慧面前。
“禀报公主殿下,前方十里,水师大都督陈子昂将军,亲率众将士列队迎接长公主、雍王殿下、永琳公主,车队安置大营已经准备妥当,可以直接入营。”
“本宫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永慧吩咐探马下去休息,然后对身边的叶落河、何元朗说道:“叶师父、何将军,一切事项都有你们来安排,本宫和妹妹、雍王心中悲伤,恐怕这几日难以理事了,还望叶师父多多担待。”
永琳过来欠身行了一礼,脸上依旧是梨花带雨。
“叶先生,何将军,一切就拜托了。”
叶落河和何元朗回礼道:“请公主节哀!”
一旁的萧思钰也面有悲切:“师父,何将军,我去陪陪两位姐姐吧,本王心里也不好受。”
永慧他们经过拓跋宏他们身边,也回了一礼,拓跋宏想要安慰永慧几句,想想还是没有开口,只是低头说了一句:“节哀!“
永琳上前想要跟拓跋宏说些什么,话还没有开口,眼泪也就掉了下来,拓跋宏只好弯腰行礼:“请公主殿下节哀才好。”
永琳掩嘴而泣,只好点头回礼,转身回来自己的马车。
叶落河带着何元朗向拓跋宏兄弟三人走过来,到了拓跋宏身前抬手行礼:“晋王殿下,前方有我大梁水师大都督陈子昂将军的迎驾大军,今夜两位公主和雍王殿下会在水师大营休息,晋王殿下所令魏国军队,不适宜进入梁国水师大营,因此我安排了人带将军在江都城外渡口旁安营,明日一早自然会有人安排殿下在渡口登船,我们一同过江,希望殿下莫怪。”
拓跋宏自然明白,陈子昂不可能会让自己入水师大营一探究竟,所以拱手答应道:“叶先生,这个道理本王懂的,理解,那我们就先行一步了。”
拓跋宏转身离去,李存孝与罗克敌,微微一点头算作行礼,然后快步追上前去。
“大哥,这叶老头还是很谨慎啊!”罗克敌又管不住自己这张嘴了
这次拓跋宏到没有生气,对罗克敌说道:“正常的,南朝水师是抵御我们魏国最重要的屏障,这水师大营如何能让我们进去。”
李存孝轻轻一笑,对着兄弟两人一眨眼:“不让我们看,我们就不看了,不存在的。”
拓跋宏笑着问道:“二弟有什么想法?”
李存孝有了得意的笑道:“其实上次来的时候,我就打听了,这江都的风月楼,菜不错、酒也不错,美女更不错,更重要的是风光无限好,六楼之上八百里洞源湖的风光可是尽收眼底啊。”
罗克敌一听高兴了:“二哥,我一直认为你很正经,难道是装的,这好吃好喝,还有美女的好去处自然是要去的。只是刚才还在说探营的事情,这会怎么说道喝花酒去了?”
拓跋宏、李存孝无奈的摇摇头,拓跋宏开口说道:“三弟,酒水管够,女人自己掏钱!”
留着一头雾水的罗克敌,拓跋宏和李存孝大笑而去。
叶落河看着离去的拓跋宏三人,转身对何元朗说道:“元朗,今夜只有我和三位殿下及少量亲卫入营,你带着其他人马,在大营外围戒备,今晚戒严,任何人擅自出营,杀了!”
叶落河说此话的时候,有一种冰冷的杀机传出来,居然让何元朗都感到了一丝冰寒。
何元朗拱手领命:“叶先生,末将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