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十五的圆月皎洁明亮,如剔透的玉盘,洒下柔柔的清辉。
他带着我飞纵到院外的柳树上,我俩并排坐在一根粗粗的枝桠间,仰头望着那轮圆月,莹白清幽,疏影浅浅。
“今晚月色真美,”他笑着说道,“幸而我再也不是一个人赏月,有惜儿陪着我,在这儿坐到天亮也是好的。”
我逗他说:“李白赏月便能写出好诗,传诵多年,那世子今夜赏月可否作诗一首?”
他说:“貂蝉拜月就能令月亮自惭形秽,躲于浮云之后,惜儿不妨效仿一二,看能否有闭月之貌?”
我怒了,“你的意思是我长得不美?”
他蹙眉道:“当真是姿色平庸。”
我揪住他腰间的痒痒肉,“给你个机会再说一次。”
他改口,“略有姿色。”
我冷笑,“想清楚了再说。”
他想了想,“容貌尚可。”
我仍不满,“劝你再考虑一下。”
他道:“中人之姿。”
我盯着他,“考虑清楚了?”
他笑,“如花似玉。”
我提醒道,“可以说得更详细一点。”
他无奈地叹气,“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整个临京的女子加在一块儿,也及不上你的万一。”
我松开了在他腰间作乱的手,“看你说得如此诚心诚意,今夜姑且放过你。”
他含笑,“惜儿如此美,明日回了临京后,可不许随便出门,旁人即便只是多看了几眼,我也要恼的。”
我怔了怔,“你是说……我可以回临京了么?”
“是的,”他柔声道,“明日我带你回临京,我不想和你分开,只愿天天与你相见。”
月光如薄纱般笼着他的衣裳,而他的眼神比月光还清朗明亮,我伏在他的胸膛,心里涌动着满满的喜悦,真的很想念临京,那曾是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一一一
临京的东望山清幽雅静,山脚下宅院深深,景色怡人,刘知熠说这里是他的一处避暑别苑,如今便由我住在此处。
而秋淳夏漓还有颜风他们也一道过来了,安州的岁月已成了过往,重回临京,我只觉世事轮溯,感慨万千。
回临京的那天夜里,我特别想家,想念国公府,想念我闺中的绣楼,我央求刘知熠带我回去瞧一眼,他便同意了。
朱漆大门仍在,门口威武的石狮子仍在,红墙碧瓦仍在,可我的爹娘和哥哥们,都不在了。
那冷冰冰白惨惨的封条,把昔日的钟鸣鼎食打入了万丈深渊。
长廊斑驳,菏池干涸,窗棂残破,杂草丛生。
整座国公府沉寂在黑夜里,阴森森有如鬼窟。
刘知熠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牵着我,他耐心地陪我在荒草里穿行,我循着记忆中的路,找到了我的闺房。
那昔日的房间已经一团混乱,遍地都是脏污的脚印。
抄家之时,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凶神恶煞的官兵闯进我的闺房,翻箱倒柜,查抄着所有值钱的财物,衣裳首饰,古董字画,所有的一切都被他们搜罗抢走,我吓得几乎晕倒,躲在娘亲的怀里不停哭泣。
娘亲在天牢里病死,爹爹喝下毒酒,三个哥哥全都被斩首示众,国公府上上下下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如柳絮飘飞,全都寻不到踪迹。
“熠哥哥,你相信吗,”我含泪望着刘知熠,“我爹爹真的没有谋反,他是被冤枉的。他年轻时征战四方,后来解甲归田,从不恋权。只是爹爹性格耿直,不喜趋炎附势,遇到不平之事总爱仗义执言,据理力争,也不知是得罪了朝中何人,最后落得这般下场。”
刘知熠沉默了下,“我相信你爹爹是冤枉的,或许他并未做错什么,只是时势所致,两虎相争时,他便成了被牺牲之人。也许有朝一日,形势逆转,你爹爹会有沉冤昭雪的那一刻。”
我知道他是在宽慰我,其实我并不相信会有这一日。
皇上朱笔下旨,钦定死罪,金口玉言,如何能更改?
而主审这桩案子的,是皇上最宠信的三皇子。
就算以后真的知道我爹爹没有谋反,皇上为了自己的颜面,也只会将错就错,决不会推翻自己从前颁下的圣旨。
但我仍很感激刘知熠,我知道他是真心疼我,他救我于危难,将我从倚红楼里解救出来,并细心呵护,关怀备至,若没有他,我不敢想象自己此刻会是落入何种境地。
熠哥哥!
我将脸庞埋进他宽阔的胸膛,用手圈住他劲瘦的腰,他是月下最温暖的光,我一步一步陷了进去,一日比一日更依恋他。
刘知熠并没有说话,只是久久拥抱着我,我听到了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极其坚强有力的律动,仿佛在告诉我,他永远是我的依靠。
嗯,一定是这样的。
回到别苑时,天色已很晚,当马车停下来时,我已蜷在刘知熠怀里睡着了。
他没有叫我,将我抱着往房里走,我已略略清醒了些,却还懒得动弹,鼻子在他胸口蹭了蹭,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他微笑起来,低头想亲吻我,秋淳却迎了过来,恭谨地低声道:“世子,卫先生来了。”
“请他先去书房。”
刘知熠略一点头,我却有些疑惑,已近半夜时分,别苑这里居然还会有客人来访?
目光一扫,遥遥地看见远处有道修长的人影,青衫萧萧,身姿笔挺,那人沐在月光之下,面容却看不真切。
“惜儿,你先睡吧,我还有些事,等忙完了再来陪你。”刘知熠已抱我进了房,哄我睡下,并在我额上亲了亲,才匆匆离开。
我实在困倦了,无心再细究,很快便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时,刘知熠已不在府里,秋淳如往常一样进来为我梳洗,我一边挑选着挽发的玉钗,一边问道:“昨夜来的卫先生是世子的朋友么?”
秋淳细心地梳理着我的头发,“确实是世子的朋友,以前也在朝中为官的,后来不知为何又突然辞了官,世子与他性情相投,倒是经常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