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聿认出了她,舅舅也挣扎着坐起来,眼里是讶然的神色。
“蝉衣?你……你是如何进来的?”
蝉衣按照我预先的吩咐,抽泣着道:“奴婢在街市上听见了舅老爷的消息,知道您被押入大理寺,奴婢就求府里的主子带奴婢来看望舅老爷。”
舅舅愕然的目光已望向刘知熠。
“这位大人是——”
吕中行抢着回答,“贵人巡察大理寺,是你的造化到了,今日你有什么话,都可对贵人直言。”
舅舅顿时激动得喘着粗气,还未开口,已牵起肺部一阵猛烈的咳嗽。
蝉衣甚重情谊,眸子里潮湿一片。
李聿双手戴着镣铐,紧紧握住了监牢的铁栏杆,“大人,草民冤枉!草民不知徐林婉的身份,是被她设计陷害的!”
刘知熠平静地望着他,“你慢慢说。”
名震禹州的才女徐林婉与潇洒多金的李家公子李聿于游园会上相遇,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抚琴,作画,烹茶,吟诗,才女明眸善睐,灼若芙蕖,瑰姿艳逸,风雅多情。
李聿深陷其中,为她作诗,赠她千金,花间对饮,月下相拥。
一次酩酊大醉,李聿昏睡过去,再醒来时,是在远郊之外的白狼山——
亦是禹州匪首方亦直的一处隐秘窝点。
李聿一醒来,就适逢官兵进山剿匪,当场将他活捉。
房里搜出李聿亲笔写的密信,搜出堂主名册,里面李聿的大名赫然在列,还搜到每月往李家汇银的账簿和票据,更搜到了李聿赠与方亦直的古董字画,上面有李聿的赠言与私章。
那私章,官府比对过,确实与李聿惯用的私章毫无二致。
白狼山的匪众们纷纷指认,说李聿是方亦直座下的玄木堂堂主。
人证物证皆有,大理寺已接了这桩重案,将人直接押至临京牢狱。
李聿满脸悲愤地讲完这来龙去脉,最后重重的砸了下那铁栏杆。
“是徐林婉诬陷的我,一定是她!她模仿我的笔迹,盗走我的私章,我被这女人给骗了!”
我猜测也是这样,我不知道这女人的身份来历,也不明白她为何要设这个圈套来陷害李家。
刘知熠略一回眸,淡淡问道:“禹州属于齐王的封地,此事齐王知晓吗?”
他是问的吕中行。
吕中行已飞快回答,“知晓,下官曾与齐王联系,齐王说通匪之罪非同小可,大理寺素来执法严谨,一定能公正严明的审理此案。”
齐王这话说的,好圆滑。
舅舅已流下两行老泪,一面咯血,一面对着刘知熠叩首,“求大人明辨真相,为李家沉冤昭雪。”
刘知熠示意蝉衣去扶住舅舅,温声开口,“李老爷勿急,此案还未定夺,或有转圜之机,我会尽力而为,还你们清白。”
李聿肿成一条缝儿的眼睛露出了祈盼的光采。
蝉衣也渐渐收了泪,苹果脸上隐约看见一丝如释重负。
舅舅和李聿都不曾认出易了容的我,我也只能立在刘知熠的身后,仿似一个无关痛痒的外人。
“去看看卷宗。”刘知熠对着吕中行示意,又不动声色地看我一眼。
他在提醒我,该离开这里了。
可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表妹李如蕊不见了。
她不在舅舅这间牢房里。
难道是关在女监么?
我磨磨蹭蹭地不肯走,但又不好出言问询。
刘知熠蹙眉望过来,漆黑的眸子里隐含疑惑,我咬着唇,焦灼的四下张望。
他突然明白了。
开口问道,“李家所有嫌犯都在这里吗?”
吕中行似有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大肚皮,“还有一个女犯,在前面那排牢房。”
刘知熠已转身往前走去。
“有劳吕大人带路。”
我和蝉衣赶紧跟上。
到了牢房,眼前的一幕,让我如坠冰渊。
李如蕊正呆呆倚靠在墙角的烂稻草里,身上衣裳脏污破碎,被撕得几乎成了一缕一缕的,完全盖不住她斑驳的身体。
白嫩的肌肤上遍布抓痕和咬痕,两条细长的腿裸露在外,隐约可见破衣之下的狼藉。
她茫然的目光仿佛没有焦距,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深刻入骨的恐惧和绝望。
她才十五岁,却遭受了这样残忍的凌辱。
刘知熠面若寒潭地盯着吕中行,声音冷冽似冰。
“霍岭用了私刑?”
吕中行的胖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霍岭昨日多喝了两杯,人就疯了,管不住自己的老二……”
“世子请息怒,回头我就罚他。”
“保证以后不会有人动这姑娘。”
我的身子开始瑟瑟的抖,脑海中那个眸子如清泉,欢笑着朝我跑来,一声声地喊我“惜姐姐”的小女娃儿,如今却如被摧残的鲜花,几欲枯萎凋零。
蝉衣捂着脸,像孩子似的涰泣,“表姑娘……表姑娘太可怜了……”
“卡?”一声,吕中行打开牢锁,不知从哪里捞出一件旧袍子,想去给李如蕊披上。
我面无表情的抢过袍子,进了监牢,蹲在李如蕊身旁,把衣袍罩在她身上。
少女瑟缩着,拼命往后退,眼里的抗拒和惶恐让我心如刀绞。
我无法安慰,只能用怜惜的目光看着她。
积蓄已久的泪,在回府的马车上终于落下来。
我伏在刘知熠怀里哀哀的哭。
“熠哥哥,你一定要救出我舅舅。”
“他们是被人诬陷的。”
“舅舅在禹州生意通达,豪富之家,不可能通匪。”
“李家是被冤的。”
“有人在暗地里做局。”
刘知熠轻轻拍着我的背,“我知道,我会派人去查的。”
我羽睫挂着泪,“他们会没事吗?”
他为我拭泪,“会的。”
“如蕊她才十五岁,在牢里受了这样的侮辱,我真的难过……”
“我明白。”刘知熠略低了声音,似在解释,“牢狱里这种事其实很常见。”
身单力弱的女犯被狱卒作为泄欲的玩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我怔忡,“……是这样吗?”
国公府覆灭,我也曾在天牢里关押了一个多月,但并没有哪个狱卒来欺辱我。
虽然那些人凶神恶煞,言语粗鲁,一脸的剽悍野蛮,可好似没有谁会来真正的触碰我一星半点。
应该是——
刘知熠暗中使了什么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