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的画面泛起陈旧的黄褐色,像是被时间浸泡过的羊皮纸。
年轻的法内出现在镜头里——
他双眼完好,笑容明亮,正坐在阳光充沛的窗前写着日记。
钢笔在纸页上沙沙作响:
\"1915年8月6日。德意志向塞尔维亚宣战了!我得赶紧收拾行装,绝不能错过这场战争!祈祷它别结束得太快——至少得等我上前线开上几枪再说!\"
窗外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哥哥!快看我抓到了什么!\"
金发如阳光流淌的小妹妹踮着脚,朝他挥舞着一只斑斓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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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内的父亲为儿子报名参军而骄傲,甚至举办了一场盛大的送别宴。
每个人都在笑着。
香槟、军乐、簇新的制服——
所有人都相信,这场战争会在圣诞节前结束。
他们谈论着凯旋的场景:壁炉里火光跃动,烤火鸡的香气弥漫,崭新的勋章在军服上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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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战壕里的泥水浸透军靴。
火焰喷射器将活人熔化成蜡像,机枪收割麦浪般扫倒整排士兵,毒气让肺叶化作血沫。
天空盘旋着钢铁怪鸟,大地在重炮轰击下痉挛。
那些骑着骏马、穿着笔挺制服的贵族军官,在狙击镜里成了最醒目的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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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法内因失去左眼被遣返时,他的脚步欢快。
可撞入他眼帘的,是泰晤士河畔的街道支离破碎,戴着口罩的行人如同游魂。
他跌跌撞撞奔向家的方向,却在废墟前猛然刹住脚步——
精雕的铁门扭曲成废铁,喷泉干涸成泥坑。
三层小楼只剩半堵危墙,野草从钢琴的残骸里探出头。
*
邻居的讲述像钝刀割肉:去年圣诞夜,一架德军轰炸机造访此地。
132人死亡,726人受伤,包括两匹拉车的马。
其中,包含了法内的所有家人。
数字冰冷地碾过法内的胸腔,碾碎了最后一丝侥幸。
*
蜷缩在退伍军人收容所的大内,喝着清可见底的稀粥。
每个夜晚,那些死在他枪下的亡魂便闯入梦境,当着他的面折磨家人。
小妹妹的金发沾满血污,伸向他的手渐渐透明。
他撕开衣襟咆哮:\"冲我来啊!\"
却只换来恶鬼们讥诮的哄笑。
*
\"不要——!有本事冲我来!!!\"
法内猛地从床上弹起,嘶吼声在喉间撕裂。
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天鹅绒被褥在指间皱成一团。
昏暗的房间映入眼帘,唯有窗帘缝隙间漏进的一线阳光,如刀刃般刺目。
他下意识皱眉,抬手遮挡——
那光芒灼烧着他的视网膜,令他本能地厌恶。
\"咔嗒。\"
黄铜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打破寂静。
一个金发男人斜倚在门框上,俊美的面容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
他手中的银制餐盘上,高脚杯盛着浓稠的鲜血。
腥甜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勾得法内喉结滚动。
\"醒了?\"男人将餐盘放在床头柜上,指甲不经意划过杯沿,发出清脆的颤音,\"母亲要见你。\"
法内掀开被褥,发现自己穿着一件丝质睡袍。
当他跟随男人走出房门,才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宅邸的二楼。
从雕花栏杆向下望去——
厚重的暗红窗帘如凝固的血瀑,被人刻意撩开一道缝隙。
天光如熔化的金液,由缝隙倾泻而下。
在尘糜浮动的空气中,勾勒出一道神圣的光柱。
光柱中央,红裙女子端坐如圣母像。
苍白的面容在强光中呈现出半透明的瓷质,仿佛一尊正在融化的蜡像。
她的指尖把玩着一枚银质“苦像”。
尖锐的底端正灼烧着她的掌心,皮肉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一缕青烟蜿蜒升起,她却连睫毛都未颤动一下。
焦黑的伤痕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愈合,又再次被灼伤。
周而复始。
阴影中。
一位着红斗篷的少女,正认真地摆弄着什么。
她身边,大胡子男人蹲在角落,用匕首削着木头。
先前那个英俊男人,已经哼着歌,坐回沙发,打开一本书。
一具穿着牧师袍、形容枯槁的尸体,站在书桌前,用手指着书桌上摊开的书籍——
书籍前,坐着一位少年,正埋头苦写。
随着法内的脚步声,所有人同时抬头!
无论男女,无论老少,都拥有着红瞳、尖牙,以及完美漂亮到不可思议地脸庞。
即便是那位黑袍牧师,也因为血肉过于腐朽,更带了层可怖的冲击力。
他们一起抬头看着法内。
时间仿佛凝固!
红裙女子缓缓勾起唇角,抬手示意。
\"欢迎回家,孩子。\"她的声音如同大提琴最低沉的共鸣,在晨光与黑暗的交界处回荡,\"现在,让我们谈谈你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