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色约莫鱼肚白时。
县衙牢狱内。
周千挠了挠头,疑惑道:“咦,那副新枷锁的钥匙怎地找不见了!?奇怪。”
一旁的李万不耐烦道:“拿那副老枷锁也一样,怎地这般死心眼?”
周千点了点头,拿起旁边那副老枷。
接着,两人进牢房将谢希大提了出来,给他上了枷。
谢希大满眼绝望,昨日苦等一天,竟然没有丝毫出狱的消息。
他不知为何会这样。
想了一晚上,似乎想到了些由头,心中悲怆。
现在被带上十几斤重的枷锁,他眼神呆滞地被周千、李万推搡着走出牢房。
周千、李万在狱监处领了刺配公文,走了流程,便带着谢希大出了牢狱,一路往河北沧州方向而去。
三人走出阳谷县北门,步行了一炷香的功夫,来到三岔路口。
谢希大停住脚步:
“两位大人,可否在这稍等一会儿?我家人应当会来给我送些衣物银两,烦请稍候些时刻,届时在下定有孝敬奉上,绝不会忘记两位大人的体恤。”
周千和李万闻言,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这刺配犯流放时,家眷会来送些衣食银两打点,好让犯人在路上少受些罪。
这几乎是约定俗成的事儿。
而家眷为了犯人能在路上少受些苦,自然也会给押解犯人的官差一些“茶水钱”,好让其宽待犯人。
谢娘子原本是想来送谢希大的,可被西门庆拦住,给的理由是让谢希大安心上路,反正明年就将他捞回来了,你现在去只会徒增他心中挂念,这一路怕是更不好走。
还信誓旦旦保证,自己已经安排应伯爵前去相送,所有一切都已周全妥当,让她尽可宽心。
谢娘子听了觉得也对,又见西门庆全都安排好了,这才点头同意。
可应伯爵这厮巴不得谢希大死在路上,又怎会前来送衣食银给谢希大?
他从西门庆手上领了二十两银子,做个样子出了阳谷县,转头就直接去神仙林找快活了。
倘若谢希大以后真有命回来问起这件事,他也有理由,就说自己前去相送时,没见到人,官差已经押着谢希大上路了。
这番托辞有理有据,也不怕事后被挑毛病。
周千、李万两个衙役陪谢希大等了大半个时辰,除了路过的百姓,哪里有人来送他?
当下,两个官差心里窝火起来,恶狠狠瞪了一眼谢希大,推搡着他要启程上路。
茶水钱没拿到,白站了大半个时辰!
心中怎能没气?
谢希大心肝一颤,神情大苦,赶紧低声下气哀求道。
“两位大人,再等等,再等等!小可的家眷亲朋定会前来相送,烦请再等候些时辰,”
周千喝骂道:
“你这贼配军当真不识抬举,我们两人已经陪你等了大半个时辰,再等下去要等到什么时候?要是误了押送的时辰,你这厮能给我们哥俩儿担责?”
“哼——!”
李万冷哼道:
“你这厮现在倒是懂得低声下气了,你这镇阳大虫往日的威风呢!?半年前我还不上账,你趁我当值,带人上我家扰我妻儿时的威风呢?赶紧给本大爷上路,再耽搁下去……”
说着,李万威胁似地扬了扬手中那根水火棍,恶狠狠又哼了一声。
谢希大心中大悔,往日对这两个官差为什么不和气些?如今落到他们手里,自己还有几分命能到沧州?
想起自己以前跟这两人收账时,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见没机会再等下去,谢希大只得点头哈腰,连连称是,不敢再忤逆这两个差吏,怕吃了苦头。
周千、李万骂骂咧咧推搡着谢希大一路往北而去……
走到午间,烈日当空。
谢希大口干舌燥,感觉喉咙都要冒烟了,脖子上挂着沉重枷锁,脚上跟灌了铅似的,当真是又渴又累。
折磨人得紧咧!
见身边两个衙役拿起葫芦喝水,谢希大哀求着也想喝一口。
周千拿起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口,直接噗的一声,照着谢希大脸上喷过去。
“就这么喝,你爱喝不喝!”
“哈哈哈……”李万笑了一声。
谢希大心里大怒,这都跟朝他脸上吐口水差不多了,不过他可不敢发作,只得赔笑道:
“……多谢大人体恤!”
说完,心中哀叹自己虎落平阳被犬欺,往昔阳谷县有名头、有排场的镇阳大虫,一夜间落到这种地步。
自己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屈辱?
若是自己日后回到阳谷县,定要将这两个狗差吏剥皮抽骨,杀他们满门以洗今日之耻。
三人一路往北,歇歇走走,又走了三四个时辰。
这时,面前出现一座林子。
这林子树高草密,枝叶层层叠叠。
此时中午刚过,来到下午,正是日头猛烈时间,但这林子却诡异生出一股阴森之意。
周千长吁一口气,说道:“终于走到了个凉爽地!”
“是啊!这鸟天气实是太热了些。”
李万抹了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三人进了野鸭林,只见林间枝丫繁茂,烈日透不下来,三人均感觉凉爽了许多。
周千、李万押着谢希大,走了两炷香的功夫,来到野鸭林深处,一阵阴冷风儿拂过,谢希大不自觉打了个颤。
这时,周千站定脚步,招呼道:
“此处难得阴凉,不如在此稍作歇息,待到日落阴凉时再赶路不迟。”
李万点了点头,“是个好主意,出了这野鸭林,再行半里便有客店,我等今晚在那客店投宿即可。”
谢希大早就累得腿软筋麻,听了这话顿时泄了力,直接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
“两位大人说得在理,理应休息休息了,小可也的确累得不行,又累又渴。”
刚才他累了也不敢提休息二字,就怕这两个差吏揪住辫子收拾自己。
周千、李万见状,相视一眼,使了个眼色。
李万当下冷冷道:
“谢希大,我们哥俩儿押解你一路,甚是疲倦,所以想在此林间闭眼小憩一会儿,但又恐你趁我等不备逃跑,你看该怎么办!?”
闻言,谢希大连声保证:“大人不必担忧,小可绝无逃走之心,两位大人只管休憩即可。”
周千啧了一声,斥道:
“你说不逃就不逃?空口白牙的,我们哥俩儿如何信得过你?这样吧,我们将你绑在树上,这样你便逃不脱了。待休息好了,再解开你一起上路!”
谢希大眉头微皱,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不好说。
周千见状,大喝道:“怎地,你不愿意?”
谢希大被这声大喝吓了一哆嗦,连声道:“没有,没有,只管大人安心休憩,小可没有丝毫不愿。”
李万呵呵一笑,“这才对嘛。”
说完,他拿出绳索,将谢希大绑在树上。
待将谢希大绑好后,周千、李万狞笑起来,不再装模作样,举起手中那根水火棍。
“谢希大,你可怪不得我们哥两儿,是有人要买你的命。你只顾好好坐着不动,哥们儿这根水火棍一敲下去定保你脑浆迸裂,片刻没有痛苦。”
“待你走后,我等揭了你脸上金印回去交差,此事便了!”
“你若负隅顽抗,只会多吃苦头,别到时死得痛苦,头七夜里还回来向我们哥俩儿索怨。”
谢希大见状,大吃一惊,这两个差吏将自己绑在树上竟然是要害死自己,怕自己反抗才有此一招,看样子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有人要买自己的命?
是谁?
谢希大脑海中跑马灯般闪过那些被自己坑害过的人名。
感觉好像每个人都有理由要买自己命。
“……大人,饶命啊!小可有钱,大人放过我这次,小可将所有家当都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