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隐的刀刃劈开浓雾时,雾霭中突然浮出半截桅杆的轮廓。腐朽的船木发出呻吟,缆绳如垂死之蛇从雾中垂落,绳端粘连着水手腐烂的指节。吉巫的残破衣袂扫过潮湿的甲板,布料触及雾气的瞬间结出盐霜,霜纹中渗出海腥味的血珠。
吴刚的机械残躯撞向舷墙,锈蚀的铁拳砸碎半具嵌在船板中的骸骨。骸骨的眼窝突然涌出墨色水母,触须缠住机械关节,吸盘分泌的黏液腐蚀着齿轮缝隙。修隐反手斩断触须,断裂的须肢却在雾中凝成带刺的锚钩,回旋着割破他的小腿。
雾海深处传来汽笛般的呜咽。腐朽的船骸突然集体震颤,船缝间渗出沥青状的黑潮。潮水中浮起数十具膨胀的浮尸,每具尸体的胸腔都裂开着贝类寄生的孔洞,洞内伸出珊瑚状的骨刺。吉巫的骨针扎入潮水,针尖挑起的黑液在空中凝成挣扎的鲛人形态,形态炸开的瞬间,雾中显现出更多沉船的鬼影。
主桅杆顶端的雾团突然坍缩。一具缠着海藻的船长尸高踞桅楼,腐烂的望远镜对准三人,镜片折射的雾光在甲板上灼出焦黑的航路图。吴刚的蒸汽残炉发出濒死的轰鸣,排气管喷出混着铁锈的咸水,水珠触及船板即生长出带刃的藤壶。
修隐踩着倾斜的船体跃起,刀刃刺入桅杆的霉斑。木屑纷飞间,整根桅杆突然活化成巨蟒状的生物,船帆化作鳞片簌簌抖落。吉巫的残存蛊虫钻入鳞片缝隙,虫体却被鳞下渗出的船蛆吞噬。吴刚的铁拳嵌入蟒身七寸,机械臂承受的扭力使关节螺栓迸射如雨。
雾海在此刻沸腾。无数沉船的残骸从黑潮中升起,船锚链相互绞缠成巨网。修隐的刀刃劈开迎面撞来的船首像,雕像裂开的瞬间,内部涌出数以万计的发光水虱。虫群汇聚成鬼脸扑向吉巫,却被她以血绘制的潮汐符咒震散,虫尸在甲板上凝成带毒的盐晶。
船长尸的望远镜突然爆裂。镜片碎片在空中凝成星图状的罗盘,指针旋转处,雾海裂开深渊。深渊中升起由沉船残骸拼合的巨舰,舰身缠满发出呜咽的锁链,链环间卡着未腐烂的求救信。吴刚的残躯撞向舰首,锈蚀的齿轮与船板摩擦出硫磺火星,点燃了渗出的鲸油。
火焰惊醒了舰桥内的骸骨舵手。舵轮处站立的尸骸下半身已与船舵融合,脊椎延伸出缆绳状的神经束,连接着舰体每个角落的尸水手。吉巫的盐晶在此刻迸裂,晶屑刺入尸水手的眼窝,引发连锁的痉挛。修隐的刀刃刺穿舵手胸腔,却在触及脊椎缆绳的瞬间,整艘巨舰突然解体成万千带刃的船钉。
坠落的船钉雨中,三人坠入更深层的雾渊。渊底堆积着数百年的船货箱,箱体裂开处涌出腐败的丝绸与茶砖。茶砖缝隙突然钻出细长的海蛇,蛇身缠住吴刚的脖颈,毒牙刺入齿轮间隙。机械巨汉撕开蛇身,飞溅的毒血却在雾中凝成鬼脸水母,触须缠住吉巫的脚踝将她拖向货箱深处。
修隐劈开货箱的瞬间,箱内滚出成团的珍珠。珍珠表面浮现溺死者面容,瞳孔处射出高压水箭。吉巫的残衣浸透咸水,湿布突然硬化成刃,斩断水母触须的同时,布料纤维中游出克毒的海马蛊。蛊群钻入珍珠表面的五官,引发珍珠连环爆裂,飞溅的珠粉在雾中凝成新的航路幻象。
幻象尽头的雾墙上,浮现出灯塔轮廓。灯塔的光束穿透浓雾,照出巨舰残骸上跳舞的尸水手。吴刚的蒸汽残炉突然过载,燃烧最后的能量将机械臂弹射而出。飞旋的铁拳击碎灯塔玻璃,坠落的棱镜碎片在雾海上折射出千百道死亡光束。
光束交汇处,雾核显现——由溺亡者怨气凝结的苍白光球。修隐的刀刃吸收盐晶能量,在雾中劈出真空隧道。刀锋触及雾核的刹那,光球内显现出船长尸的记忆:暴风雨夜,整支船队被某种存在拖入雾渊。吉巫的蛊虫群在此刻钻入光球裂缝,海马蛊的毒素与怨气反应,引发雾核的自我坍缩。
雾海崩解时,三人坠回最初的腐朽甲板。修隐的刀刃残留着盐蚀的裂痕,吉巫的衣衫已成浸透毒血的碎布,吴刚的机械残躯散落成指引生路的铁屑。但雾墙之外传来新的汽笛声——更庞大的幽灵船队正在形成,领航的九桅帆船甲板上,某具缠绕帝王尸衣的骸骨正举起黄金望远镜,镜片折射的雾光已勾勒出三人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