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隐的残目泛起绿翳时,菌丝正从地缝中无声攀附。那些苍白丝络缠上吴刚裸露的齿轮,金属表面立刻泛起蜂窝状的蚀孔,孔洞中渗出黏稠的浆液,将吉巫的裙裾黏连在腐殖质堆积的墙面上。她挣扎的瞬间,菌毯突然翻卷,露出下层千万具半融化的尸骸——每具骸骨的胸腔都生长着跳动的菌瘤,瘤体表面浮刻着三人前日被孢子侵入血管的死亡预兆。
“是髓蚀菌。”吴刚扯断左臂的锈蚀齿轮,金属碎屑洒向菌毯。碎屑触及菌丝的刹那,整面菌墙突然痉挛,表面隆起孕妇腹部般的弧度,脐带状的触须破壁而出,末端粘连的菌婴张口喷出荧绿孢子。孢子触及空气的瞬间,竟凝成实体化的记忆残片——修隐剜目时飞溅的星砂混着泪血、吉巫被蛊虫蛀穿咽喉的三十六种姿态、吴刚自愿踏入熔炉前喉管最后的震颤。
残片触及岩壁的刹那,迷城穹顶降下酸雨。雨滴在半空凝结成青铜菌伞,伞骨间垂落的黏液将三人昨夜的逃亡路线拓印在地面。吉巫的蛊虫残躯突然暴长,蜈蚣节肢穿透菌伞,毒腺喷出的冰雾使菌丝表面泛起霜纹。霜纹中浮出她幼年被囚禁的画面:巫祝用菌丝缝合她的伤口,每根丝线都混着修隐的星砂与吴刚的齿轮碎屑。
迷城深处传来菌核搏动的闷响。三人脚下的菌毯突然坍缩,坠入由骸骨与青铜绞合的腔道。腔壁表面布满跳动的脉管,每根血管都泵动着荧绿髓液——液体触及修隐的残目时,星砂突然逆流成束,在他眼窝深处灼烧出巫祝的冷笑:“你们是我的菌丝,我的养分。”
腔道尽头升起青铜菌台。台面中央悬浮着女童的腐化躯壳,她的脊椎延伸出万千菌丝,末梢连接着十万具悬吊的尸傀——每具尸傀的颅骨都被菌丝钻透,眼眶中跳动的不是眼球,而是缩小的雪山祭坛模型。女童抬手点向虚空,尸傀突然集体转头,菌丝从七窍喷涌而出,在空中交织成带刃的罗网。
罗网收拢的刹那,吉巫撕开溃烂的袖口。裸露的臂骨突然暴长蛊虫口器,咬断最近的菌丝脉管。脓血喷溅处,菌台表面浮出逆转命纹,吴刚的机械残躯在此刻过载,胸腔喷出的蒸汽凝成冰刃斩向女童右臂。修隐的黑刃刺入命纹裂缝,刀刃吸收的菌髓却使他右臂异变——皮肤龟裂处暴长出荧绿菌丝,丝络末梢竟与巫祝的冷笑同频震颤。
菌台突然暴长。青铜表面裂开竖瞳状孔洞,洞内伸出半融化的巫祝残躯——他的左半身由菌丝绞合,右手指尖延伸出的髓脉正将三人的痛苦记忆泵入女童躯壳。残躯抬手的瞬间,迷城四壁的尸傀突然爆裂,飞溅的骨渣凝成带刺的锁链,末梢钩爪扣住吴刚的机械颈椎,将他拖向菌台核心的漩涡。
漩涡中升起记忆镜阵。十万面铜镜映出所有轮回的终局:修隐的星砂被菌丝取代、吉巫的脏腑开出腐化菌花、吴刚的机械心脏长出跳动菌瘤。镜面突然同时炸裂,碎片凝成青铜巨掌,掌心纹路正是菌台命纹的倒影。巨掌握住女童躯壳,将她捏碎成荧绿浆液。
浆液渗入地缝的刹那,迷城开始崩塌。修隐的异变右臂插入菌台裂缝,星砂与菌髓对撞的强光中,他窥见终极真相——巫祝的真魂早已融入地脉菌网,女童不过是诱饵,迫使三人不断献祭记忆滋养菌核。吴刚引爆最后的机械核心,过载能量撕开菌网裂隙;吉巫燃烧蛊虫精血,毒焰顺着髓脉烧向地脉深处;修隐撕下异变右臂,星砂混着菌髓凝成逆命箭矢,贯穿地脉核心的菌核。
强光消散后,三人跌坐在崩塌的迷城废墟上。修隐的右眼窟窿内不断渗出菌丝碎屑,吉巫的脊背裸露着被菌脉蛀穿的孔洞,吴刚的机械残躯只剩半截手指嵌在青铜残片中。千里外的雪山裂缝里,冰棺渗出的不再是星砂,而是荧绿菌液——液面倒映出荒漠深处,某具半融化的巫祝木雕正被菌丝缓缓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