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儿?”只能分辨出四个字。
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脖子以惊人的姿势发挥着潜能,忽然觉得周遭的海风有些阴冷。
顾不得手脏,一手握住了手机,走到船尾。
“我在大连。”
“在大连?”他有些吃惊,但仿佛忽然清醒,“和他?”
不想回答也不想否认,不知道说什么才是对的。
“然然,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总是请假?这次请假跟他去大连玩?”
“你知不知道你们部门有多少事情等着你,审计的事重中又重,你对你这个职位、对这份工作真是……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感受着他言语间的愠怒,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
他不知道我不顾一切私奔逃离的男人究竟是谁。
也不知道他是何种身份,更不知道他和他是利益、立场上的对敌。
而南正安却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占尽先机。
这两个人的斗争,从一开始的天时地利人和就不平等。
而我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加剧了这种斗争的残酷和讽刺性。
*
面对我的沉默,他深沉地叹了口气。
“然然,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了?为什么遇到他,会有这么多的不正常。你,还想在金盛工作吗?”
我不由低头,“想。”
“天龙,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开口,却不知道秘密如何才能有原则地透露。只是一瞬间,喉间泛起一丝苦笑,不可能的,我在这里面,不可能有原则。
必定有一方失利。
但是,我会选择谁?
他沉着地等待了一会,不见我再有言语,定定地问,“你休一周?”
“是的。”
“那好,下周一见。”
他说出简短一句,挂了电话。
但敏感如我,还是能感觉到字句间浓重的伤心和失望。
再远望海面,碧海蓝天有了令人晕眩的逼迫感,满船的海底奇珍也不再光辉耀眼。
一席话,简短的几个字,将我从世外桃源拉回魏晋人家。
原来现实就是现实。
你只要在地球上,还是你自己,就根本逃离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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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回到俱乐部的酒店,信步走在游艇码头由木板铺就的栈桥上,海风轻抚。
飘来露天酒吧隐隐约约的歌声,脚下的波涛应声而动,水光粼粼,把倒印的阑珊灯火,欢声笑语揉扯得支离破碎。
如果,这样天堂的场景,并不由金钱堆砌,并不需由财富最背后支撑,那该少些奋斗的压力?
而在这世上,除非你爱的人同你一样清心寡欲。
不然,那个男人,一定会竭尽全力,让你享受这人间一切物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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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怎么对付金盛的审计?
以鹿港事件不难猜出他的背景之深,或许亦能做到答应我的‘只做事、不伤人’。
只不过天龙若得知这幕后真相,哪怕是从蛛丝马迹追根溯源,又会如何看待我对他除了婚姻之外的立场背叛?
做人好难,做女人也难。
做一个心无旁骛、感情专一的女人更难。
想起他。奇怪,今天一整天都没见他的电话来。
拨通他的号码,却遇见难得一见的关机。
这倒比较少见,除非是遇见火烧燃眉的大事。
过几分钟再拨,还是关机。
*
曹美女拿着两杯芒果汁过来,穿着比基尼的三点,是在俱乐部的海滨浴场刚刚展示完。
收了心里那丝不安,问她,“培训得怎样?”
“还能怎样?”
她捋捋发,露出耳上两只镶钻的铂金耳环,“我说辛苦,你也不会同情我。对了,你今天玩得开心吗?”
还好,上午捕鱼,下午潜水。不亦乐乎,乐不思蜀。
谈话间,手下意识地又按了重拨键,还是关机。
她眼神闪烁其词,“想南总了?”
没心情跟她调笑,心里总有隐隐的不安,这是女人的直觉。
换个号码,打给志林。
他一句话如同重锤击心,余音差不多击碎了体内的五脏六腑。
“嫂子,不敢告诉你,我哥下午两点到的义利,到现在还没有音讯。”
“他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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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看上去寻常的院落。
只因为它同大多数乌族村民的建筑类似。
xJJ气候干燥少雨,房屋皆为平顶。讲究的农户在外墙会刷白漆黄漆做装饰。
两个男人来到这个院落。几个戴着民族黑帽的乌族青年,若无其事地吹着口哨。半是招呼这两个来客,半是向院子里通报。
南正安似乎什么都没看见,步履坚定,神色平静笃定。他与依拉汗身后,是两个穿着布料夹克的乌族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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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进门,里面已经迎出来一个年老着白袍的男人——克陶阿地区的阿訇。
他的神情里似乎有丝慌乱,却是非常热情地一手揽住了南。不过,目光逡巡了一下左右,急急地将他拽入院子。
“你还敢来!”
他激动地说着乌语,却表明着内心的关切,“听说你杀了克伊木,乌卓气得要亲自去找你!”
“不用他找我,我来找他。”
南正安也是一口正宗的乌语,“阿訇,帮我联络我的弟兄。”
“都不好联系喽。”
阿訇有些无奈地开口,“这两年他们闹得太凶。”
“政府没有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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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是一直在管。你也知道,乌卓行事阴险,人又恶毒。这个地方地广人稀啊,他总找那些人烟稀少的村落下手。”
“克伊木死得好,上个月刚刚作孽。晚上一辆车拉着四名武jing经过旁木尔村,克伊木带人在那里拦截,车玻璃用石头砸碎,把人拽出来用斧头和长刀活活砍死。嗨,那皮骨分离,真是惨无人道啊!”
“事后又截走了车上的武qi弹yao,听说这两年他们有人去什么国外受训,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人的支持,现在越发嚣张。他们手里的武qi也不少,半年前去乡政府闹事,据说扔了十几个炸药包和手榴弹,哎,那次死伤的干部有好几个。”
“我听说了,”南正安略微一沉吟,“不过,他们的日子长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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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la也是这么告诉大家的,他们也该完蛋了。现在这里没有人愿意跟随他们了。政府发展经济,让我们都过上好日子,打打斗斗的日子,连年轻人都不愿意过了。
大毛拉的两个儿子,深夜被麦可提带到qingzhen寺,非要他们加入‘伊斯兰shengzhan队’。两个孩子真是好样的,被毒打一顿、手指头剁掉了两个都没有屈服。第二天告诉了他们父亲,他父亲又及时报告乡zhengfu,现在在悬赏捉拿麦可提。”
阿訇的语气有些激动,“anla的孩子和你们一样,都想过上平安幸福的日子。”
“阿訇,我都知道。这次来,我就是想揪出乌卓。没有他和他的天然,克伊木和麦可提也不会这么嚣张。这就象我们汉人说的:擒贼先擒王。他是毒蛇最根本的毒源,不拔掉他,不久还会出现另一个克伊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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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訇看看他身后的依拉汗,轻轻摇摇头。
“孩子,你都多长时间没有来这里了。你知不知道现在他们的手段已经令人发指,就凭你们两个?”
“还有ht的弟兄!”依拉汗上前一步说。
阿訇头摇得更重,“那些人,有的是墙头草,靠不住。”
“怎么?”依拉汗问。
“天然在xJJ这么多年,经济利益已深入人心。它做农产品,又打着民族企业的旗号,你不知道它私底下已收买了多少人。”
“阿訇不用太担心。”
南正安说出沉稳一句,“这么多年虽然我不在这里,但我从没忘了我的弟兄。说出我的名字,愿意来的就来,不愿意来的,绝不勉强。”
“现在他最大的敌人,不是我们。zhengfu不会允许民族fenlie,更不会允许他们这样残暴的团伙祸害一方。只不过现在不知他是背后黑手而已。而他却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现在巨丰要上市,他非要强行入股。这事一旦由了他,今后还不一定出什么大祸患。我已经下定决心除他,一定要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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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们人多。”阿訇急得直搓手,那情形无异于见他们去送死。
他微微一笑,“人多?能多过zhengfu?我只需要把这只狼赶到平原,入了wujing的包围圈。撤掉黑幕,让一切浮出水面。”
“灭他,根本不用我动手!”
“那样,你岂不是毁了巨丰?!”
依拉汗之前并不知他的想法,听到这句话不由得愣了。
“舍不得孩子,打不着狼。”
南紧紧抿起了唇,“替我找一辆车,我要去junqu义利司令部。”
依拉汗终于明白——他真的是有备而来。
南正安已对他吩咐,“你和阿訇召集弟兄,还有那两个被剁掉手指的孩子。在zhengfu围剿力量之外,组织一支马队,再给他们准备一次突袭,绝不放过一个漏网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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