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川在尸油池中浮沉时,耳孔里钻出七条血线虫。这些细如发丝的蛊虫在血月下泛着磷光,将他与池底三百具\"尸胎\"串联成星斗阵。当血线虫钻进太阳穴的瞬间,六十年前的记忆如毒蛇噬脑——
光绪三十三年中元夜,九层尸塔浸在血雨中。沈家太爷跪在青铜棺前,将刚断气的长孙剥皮制灯。棺中女尸突然睁眼,腐烂的子宫里爬出个浑身沾满胎脂的婴孩,脐带末端缠着块刻有\"寒川\"二字的玉牌。
\"成了!\"太爷用尸油涂抹婴孩瞳孔,\"第九具活尸胎...\"
记忆突然被尖啸切断。沈寒川的指甲正在玉化,指尖渗出混着尸蚕卵的脓血。池底的\"自己们\"突然同时睁眼,三百双爬满蛊虫的眼球倒映着青铜柱上被锁的活尸——那具正在蜕皮的躯体,分明是昨夜被吞噬的守灯人!
\"时辰到了。\"
白小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赤脚踏着血线虫编织的网,嫁衣下摆垂落着人皮碎片。当她的手指穿透沈寒川的胸膛,挖出的却不是心脏,而是盏青铜尸灯。灯芯浸在胎血里,正燃烧着九个重叠的傩面虚影。
尸油池突然沸腾。三百尸胎化作血线虫洪流,顺着青铜柱爬上尸塔。沈寒川在虫群撕咬中看见塔身裂开九道暗门,每扇门后都挂着具正在梳妆的尸新娘——她们的妆奁里盛的不是胭脂,而是不同年代的沈家掌灯人骨灰。
\"这才是真正的引魂渡。\"白小碗将尸灯按进沈寒川眉心,\"沈家用九代活尸胎炼成阴阳渡口,今夜该送你去还债了。\"她突然扯开面皮,露出里面千疮百孔的傩面——每个孔洞都嵌着颗沈家先人的牙齿。
尸塔最顶层的镇魂钟轰然炸裂。青铜碎片雨点般坠落,每片都映出段沈家罪孽:宣统三年的百童祭灯、民国廿二年的活人桩、戊戌年的剥皮傩戏...最后一块碎片刺入沈寒川眼眶,映出自己出生时的画面——产婆正用尸油在他脊背书写《阴灯簿》!
\"看看渡船吧。\"白小碗的傩面喷出尸蚕。沈寒川踉跄着爬到塔缘,看见湘江化作沸腾的血河,河面漂着九千具棺材拼成的渡船。船头立着三百丈高的尸蚕王,它每节躯体的孔洞里,都嵌着个正在哀嚎的沈家亡魂。
渡船突然张开巨口。沈寒川被飓风卷入船腹,腥臭的肉壁上挂满正在融化的\"自己\"。当他触摸到某个尸胎的脸,整条船突然剧烈抽搐,肉壁上睁开九十九只复眼——每只瞳孔都映出白小碗梳妆的场景!
\"寒川少爷...\"
轻唤声从背后传来。沈寒川转身看见个穿素色旗袍的少女,她手中的铜镜照出两人重叠的身影——少女的面容正逐渐变成白小碗,而镜中的沈寒川正在蜕变成祖父的模样。
\"阿姐等了你六十年。\"少女的指尖穿透他胸膛,挖出团跳动的尸火,\"当年太爷把我封进尸塔当灯芯时,你可在我胎衣里吸食魂魄呢...\"
记忆如毒刺扎入脑海。沈寒川看见光绪年的雪夜,白小碗的姐姐被活剥人皮,自己的尸胎之身在她子宫里吸食精血。当最后一丝阳气被榨干,那具女尸竟露出释然的微笑,将半块龙凤尸牌塞进他襁褓。
渡船突然四分五裂。沈寒川坠入血河时,看见河底沉着九座白骨牌坊。每座牌坊都刻着沈家某代掌灯人的罪行,而属于自己的那座牌坊正在生成——上面密密麻麻钉着昨夜被吞噬的守灯人残肢。
\"接引生魂——\"
尸蚕王的吼声掀起血浪。沈寒川被卷到白骨渡口,三百具湿尸正用长明灯烘烤他的魂魄。当第一缕魂烟升起时,他看见对岸亮起盏熟悉的灯笼——竟是守灯人提着自身头颅制成的尸灯,灯笼纸上用胎血写着\"沈氏渡口永镇\"。
白小碗的银铃突然在耳畔炸响。沈寒川的脊椎裂开道血缝,《阴灯簿》的残页如蜈蚣般钻出。这些浸透尸油的纸页在空中拼成渡船,载着他冲向对岸的守灯人。在魂魄交融的瞬间,他看见渡口石碑背面刻着终极秘密:
\"甲子轮转,九胎归一。沈氏嫡脉实为傩主化身,借尸还魂九世,终成阴阳摆渡人...\"
守灯人的头颅突然狞笑。沈寒川的瞳孔映出血月倒影,那轮红月里浮现出完整的九层尸塔——塔尖悬挂的正是他自己的蜕皮残躯,而塔底镇压的,是三百年来所有被沈家残害的怨灵!
渡船在此刻化作尸蚕。沈寒川在万虫噬身中听见白小碗最后的叹息:\"寒川,你本就是渡口本身啊...\"他的血肉开始玉化,与三百守灯人融为一体。当最后一丝意识消散时,血月下的湘江上,赫然亮起九千盏用沈家人皮制成的引魂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