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被浓烈的尸油味呛醒时,发现自己悬在客栈房梁上。手腕被浸透鸡血的麻绳捆死,脚下三尺是口沸腾的油锅,浮在表面的尸体碎块正翻着琥珀色泡沫。
\"狐仙奶奶瞧上的人,果然细皮嫩肉。\"
尖细的嗓音从角落传来,穿红肚兜的黄皮子正蹲在灶王爷神龛上啃鸡头。它用爪子抹了把油嘴,神龛上的蜡烛突然窜起绿火,映出墙面上密密麻麻的抓痕——那些深浅不一的痕迹里,嵌着不同年代的铜钱和指甲盖。
油锅突然爆出油花,陈默感觉后颈刺青发烫。捆他的麻绳发出焦糊味,手腕传来灼痛时,他听见老吴头的烟锅在屋顶敲出三长两短的声响。
\"戌时到了!\"
瓦片碎裂的瞬间,陈默扯断麻绳坠向油锅。在即将触碰到滚油的刹那,腰间的青铜印突然发烫,油面凝结出薄冰。他踩着浮尸借力跃上灶台,却发现黄皮子正用尾巴蘸血在墙面作画。
那些血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具象化。穿凤冠霞帔的无脸新娘从墙里探出半身,嫁衣袖口爬出红毛蜘蛛;抬轿的纸人眼眶里塞着活蟋蟀,轿帘缝隙垂下青灰色肠子。
陈默撞开厨房后窗时,月光正被翻涌的乌云蚕食。客栈天井变成了婚宴现场,腐烂的八仙桌上摆着人头酒坛,每颗头颅的天灵盖都被掀开,脑浆里泡着交杯酒盏。
\"新人跨火盆——\"
尖利的唱礼声刺破夜幕,四个驼背老者从阴影里走出。他们抬着的铜盆里燃烧着幽蓝火焰,火苗中不时浮现出痛苦的人脸。陈默后退半步,鞋底却粘上了某种胶状物——地砖缝隙里渗出暗红粘液,正顺着裤腿往上爬。
老吴头的烟锅从檐角飞旋而至,砸在铜盆边缘发出编钟般的轰鸣。蓝火轰然炸开,化作无数萤火虫大小的狐首,这些光点在空中聚成狐狸嫁衣的轮廓,袖口处垂落的流苏竟是绞成一团的脐带。
陈默趁机冲向地窖,却在楼梯口撞见送亲队伍。纸扎新郎骑的白马眼珠是两颗水晶骰子,每转动一次就会滴落黑色脓血。当新郎的描金扇骨指向陈默时,他怀中的青铜印突然重若千钧。
\"看新娘子咯!\"
嬉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陈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剥离地面,化作穿喜服的纸人走向花轿。轿帘被阴风掀起时,他看清新娘盖头下根本不是人脸——布满绒毛的尖嘴正叼着半截婴儿胳膊。
地窖木门突然洞开,腥风裹着陈默跌入黑暗。他在翻滚中撞翻数个陶瓮,粘稠液体泼了满身。当刺青的微光亮起时,他看见那些陶瓮里泡着的全是年轻女子,每具尸体心口都插着狐狸形状的银簪。
\"狐仙的皮囊库。\"老吴头的声音带着回响,他手里的煤油灯罩着人皮灯罩,\"这些是没画好的残次品。\"
陈默抹了把脸上的液体,发现指间粘着细碎的翡翠渣——正是第二章婚房骷髅戴的镯子碎片。地窖深处传来织布机的声响,梭子撞击声里夹杂着皮肉撕裂的脆响。
两人摸到暗室时,陈默的胃部开始痉挛。九架白骨制成的织机正在运作,每台织机都用肠线绷着人皮。驼背老妪们手持肋骨梭子,正将五色毛发织进皮料。最里侧的老妪突然转头,她的脸皮正铺在织机上,露出跳动的肌肉纤维。
\"画皮匠...\"老吴头往陈默耳后塞了片柳叶,\"别看她们的眼睛。\"
织机下的竹筐里堆满颜料罐,陈默瞥见某个罐身上的\"丙辰年\"款识。当他伸手想拿时,筐底突然睁开三只绿眼,罐中颜料化作毒蜈蚣扑向他手腕。
老吴头的烟锅及时格挡,爆出的火星点燃了蜈蚣群。火焰顺着肠线窜上织机,正在编织的人皮突然发出尖叫。无脸老妪们集体转向火源,脖颈裂开碗口大的血洞,成千上万的白蚁从伤口涌出扑火。
暗室墙壁在高温下剥落,露出后面隐藏的狐仙庙。彩漆斑驳的供桌上摆着七盏头骨灯,狐仙塑像的尾巴竟是九条绞在一起的少女手臂。最诡异的是供品——堆成小山的眼球浸泡在琥珀色液体里,每颗瞳孔都映着烛火。
陈默的青铜印突然震动,供桌下的暗格自动弹开。泛黄的婚书躺在红绸上,新郎名字的位置晕着血渍,女方赫然写着\"灰三姑\"。当他触碰到婚书时,耳畔突然响起锁链拖地的声响。
狐仙塑像的眼珠突然转动,九条手臂尾巴如孔雀开屏般展开。每条手掌都捧着头盖骨碗,碗中盛放的分别是:带牙印的鼠骨、焦黑的刺猬刺、蛇蜕拼图、染血的铜烟锅,以及半块翡翠镯子。
\"五仙契礼...\"老吴头的声音发颤,\"当年你爷爷竟真凑齐了。\"
地面突然塌陷,陈默跌进布满镜子的甬道。每面镜子都映出不同的恐怖场景:民国装束的爷爷将剪刀刺入灰三姑胸口;穿长衫的自己被五顶花轿分尸;客栈在地震中坍塌成万人坑......
当他撞破尽头的琉璃屏风时,腥甜的空气里突然混进檀香味。这是间贴满符咒的婚房,龙凤被下隆起人形,床头的犀角梳沾着脑浆。梳妆镜被红绸覆盖,镜框上钉着七枚棺材钉。
陈默的刺青突然刺痛,他鬼使神差地扯下红绸。镜中浮现出民国婚礼现场,穿嫁衣的灰三姑正在盖头下流泪。当爷爷拿着青铜印按向她后颈时,镜面突然迸裂,碎片里飞出上百只血蝉。
\"小心蝉蜕!\"老吴头破门而入,烟锅里的靛蓝火焰形成火网。陈默看见血蝉撞上火焰后变成指甲盖大小的骷髅头,这些骷髅落地即长出蜘蛛腿,飞快地爬向床底。
床板突然掀翻,下方暗格里摆着五口陶瓮。陈默的青铜印剧烈震颤,第一口陶瓮自动炸裂,飞出的灰影竟是只缺了右耳的黄鼠狼干尸。当第二口陶瓮出现裂痕时,整个客栈突然地动山摇。
\"五仙归位!\"无数个声音在梁柱间回荡。陈默看见自己的影子分裂成五份,分别呈现五仙特征。老吴头疯了一样砸碎剩余陶瓮,每口瓮中都飞出动物干尸,与灰三姑婚书上的血手印重合。
客栈门窗同时迸裂,风雪裹着唢呐声灌进来。陈默握紧五仙干尸,看见天井中央升起祭坛。五个戴傩面的黑衣人正在剜取活人的心脏,血淋淋的脏器摆成五行阵。当最后颗心脏归位时,地底传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老吴头突然口喷黑血,他的皮肤下鼓起游走的肉瘤:\"快...把契礼扔进...\"话未说完,他的左眼突然爆裂,爬出条双头蜈蚣。
陈默将五仙干尸掷向祭坛的瞬间,青铜印上的血珠滴落。客栈所有灯笼同时炸裂,飞溅的火星在空中凝成巨大的狐狸脸。当这张脸睁开竖瞳时,陈默看见爷爷的身影出现在地窖口,手里还提着盏用灰三姑头骨做的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