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下起了一场暴雪,有老卒坦言,这是近十年以来下过最大的一场雪。
雪花从空中簌簌落下,不过半日时间,雪深已经没过了半条小腿,而且天空依旧阴沉,大片黑云在天穹汇集,大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不得已,草原士卒无法在这种极端天气下继续攻城,火罗荣庆下令,大军向东部撤退三十里,等雪停了再做打算。
霍林继续派遣源源不断的兵源对荣庆进行支援,云山堡外的军队越来越多,转眼就来到了六万,如此庞大的数量每日都要耗费无数资源。
草原多牛羊,庄稼作物少的可怜,运粮部队以板车载着无数牛羊向兵营而去,天气寒冷,为简单处理过的牛羊提供了不错的储存条件,不过也因为天气寒冷,运粮队伍中已经开始出现在路上冻死的士卒,可霍林根本不管这些,依旧加大向前线运输的力度。
草原内部出现了一些声音,那是反对霍林的声音,如此庞大的开支均由草原二十四部承担,霍林手段强硬,那些血脉高贵的贵族可以说是遭到了他的洗劫,只要有不愿意交物资的,当天就会有大批骑军上门硬抢,所以出现有人暗中联络其他贵族反对霍林的事情倒也不用意外。
这几日霍林亲自回了一趟草原深处,只带了那名白裙侍女,两人也不骑马,单凭双腿踏雪而去,早上出发晚上就回来了,回来时手中多了颗头颅,是那联络其他贵族要替换掉他的人,这种手段让知晓内情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看得出来,这个曾被称作“杂种”的少年早已今非昔比,实力已然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
牧岚边军也没闲着,被草原士卒围攻这几日,云山堡可以说是损失惨重,小一半守军死在这场守城战中,城中物资也消耗大半,粮草还好,可器械已经就要见底,每位士卒手中能分配的箭矢已不到十支,要不是这场暴雪,云山堡说不定已经被攻破。
好在王离在得知情况后,第一时间继续派遣大军进行支援,了解了云山堡外的兵力情况后,又派遣两万步卒向那里支援,这两万步卒会同起先支援的一万人一样,全部进入云山堡充当守军,同时调集军械,全部运往云山堡,之后应该还会有更多大军支援丁山,毕竟丁山与荣庆之间的较量才是这场战役的关键。
丁山早先让人搭建简易营寨,如今遇上暴雪自然是不够看了,又带头冒雪开始搭建新营寨,这是也做了要和草原鞑子打持久战的准备,他有预感,这年冬天与草原人的这场战役,说不定就是双方在云山堡这里不断堆积筹码的过程,决定双方胜负的定鼎之战也会在云山堡外这片平原上进行。
云山堡城墙下的尸体堆积如山,流出的鲜血将这片土地染的鲜红,从空中飘落的雪花落在尸体上瞬间被染成红色。
尸体堆积多了不进行处理,说不定会引起瘟疫,他们可没有多余精力再去应付一场疾病。
贺山带领守军主动打开云山堡的城门处理尸体,看着一张张血肉模糊的脸他心里不是滋味,都是好男儿,却因为草原各部与牧岚国的恩怨死在这里,实在不值。
先从死人堆里翻找出自己人的尸体,雪将尸体掩埋,找死人这活实在是不好干,得先把覆在尸体上的雪清理开才行。
士卒虽都有冬衣,手却暴露在外,手指触及被染红的积雪,那股冰凉比起挨了一刀也没多大差别,所以士卒的手都冻的通红,失温的感觉让他们分不清到底是冷还是热,双手火辣辣的,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热。
把所有云山堡守军死去将士从尸体堆中扒出,以板车拉着将他们埋在云山堡城外东南处的一处荒地中,这里坟茔林立,都是战死的同袍。
所有士卒随身都带有一块随身木牌,上面刻有各自的姓名以及生辰八字,为的就是战死以后方便辨认,贺山带头又劈开许多木材,将之切成木牌形状,再各自照着随身木牌上的字刻好,一块简易墓碑就这样做好了,刨出大大小小难以数清的土坑,将同袍尸体安葬其中插上墓碑,就算是入土为安了。
一坛又一坛酒水被士卒捧起,自己酿的土烧,不值钱,酒在牧岚国属于严格把控的消耗品,百姓是没有酿酒资格的,可这条法律却是管不到这些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戍边将士头上,这是作为战略物资储备的。
酒封被揭开,酒香在雪中飘散。
贺山带头朝着大大小小的土堆开口说道:“兄弟们,你们先走一步,黄泉路上别怕,我们随后就到!”
说完将双手捧着的酒坛灌了一口,挂在嘴角的酒滴来不及拭去,酒坛就被摔在地上,其他士卒纷纷效仿。
酒坛的破碎声,更加浓烈的酒香,成了这片坟地上的主旋律。
有人在土烧入喉后看着土堆与木牌呜咽起来,哭这种事情适合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的做,有人开头后,悲伤的气氛在人群中蔓延,越来越多的呜咽声响起。
贺山仰头看天叹息道:“贼老天!”
雪花落在脸上浑然不觉,头发被雪染成白色,站在雪中像白了头的老人,身躯忽然就不再挺拔,脊背微微弯曲,他只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真想就这样死在雪中,还能与这些埋在土里的同袍作伴。
城外草原鞑子的尸体同样需要处理,在城墙上打生打死的守军自然不会好心到将他们也埋葬,况且草原人讲究的是死后尸体就放在草原上,让天穹中的鹰,荒野中的狼,草原上的食肉动物把尸体分食,生于草原之上,死后再把一切还给草原。
一名偏将手中举着火把看着贺山问道:“将军,要不一把火给这群鞑子都烧了吧!不然处理起来怪麻烦的!”
贺山没说话,而是默默抽出腰间配刀,将地上一具尸体踩在地上,一手抓住头发,另一手持刀在尸体脖颈上一刀劈下,头颅就出现在他手中。
看着手中头颅,贺山冷声说道:“筑京观!让草原鞑子看看和咱们打仗的下场!天气够冷,暂时不会生瘟疫,等天暖和了,再一把火烧了!”
好在有几千人,处理起来还是很快的,草原人的尸体被拉着到了离云山堡得有二里地外。
有头颅被割下,一个一个垒起,构成三角形状,最上面的那颗,是贺山专门找来的一颗千夫长头颅,长枪从一只眼框扎入,插在由头颅筑城的京观上。
也有懒得割下头颅以尸体堆积的,输不起的尸体堆在一起形成小山包,在风雪中显得格外瘆人,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血腥味,闻着令人作呕。
风雪渐渐变大,天色也暗了下来,天穹中的月在云层后散着淡淡清辉,雪,好像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