镂空木雕床,淡粉轻纱帐,金色流苏穗,小樱簇插瓶置在床边花几,微生苍坐在床上,看着那轻纱那边的影子,近在咫尺,不过一纱之隔,姬玥一声“早些歇息”弄得微生苍急忙回神,连忙嗯了声也是躺下,感受着近旁姬玥的呼吸声,脸还是通红,不多时,也睡着了。
月光洒在那方古筝上,筝弦自颤,光华如梦,一声声仿徨如泣,音音如诉某朝盛世,仿佛金玉相伴,仿佛醉中看花,见国色天香、观盛世古朝,一曲筝魂迷惘入梦。
盛世非盛我,哀我非哀乐。
恍惚间,姬玥有些困,耳边吵吵闹闹,下巴突然被人捏起,姬玥睁开眼,瞧见一个瘦高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问道:“这个多少钱?”
人牙子用脚尖轻踢了姬玥一下道:“才四岁多,您若是趁现在买去,他也记不得事,长得也漂亮,收你五十金。”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道:“五十金?有些贵了吧,瘦弱成这样,买回去再养不活。”
人牙子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扁石头上道:“也有便宜的,壮实的,就是没这个漂亮。老爷您想想,这张面皮养养,大些,就算是卖到楼里,怎么也得五百金吧。”
中年男子犹豫了会,“那要是养不活呢,四十金得了。”
人牙子好似生气一般:“您打听打听,我赖牙从不卖脏病货,要是十岁前病死了,您尽管来寻我,我赔您三个小子!”
姬玥往前走了走,手轻轻攥住那中年男人的衣摆。
中年男子低着头瞧了一眼,问道:“让个五金?”
人牙子瞧见那孩子朝着中年男子笑,便也道:“分文不让!”
中年男人无法,递了票,买下来那个孩子。
姬玥跟在后头,出了那个小破巷子,快步走着,走一会,跑一会,那中年男人在自己身旁,也走走停停,姬玥只觉得自己好饿,好累。
街上,人来人往,真是热闹。
高头大马拉着华车,美人如云,乐声时起,那中年男人手中攥着个草编的绳,另一端拴在姬玥的腰上,省的他再丢了,在这街上,中年男人哼着小曲,又走了许多路,停在一大宅前。
上头题着:
迟府
门不大,也就不足两米宽的大门。
墙是青白砖,顶是青石瓦,片片瓦都精心刻着花纹,门前吊着两个红灯笼,两边立着两石狮子,门挡板木头做的,‘迟府’二字用朱色底铺着,字金做的,门漆黑,门环是条盘圆的灰银色衔尾龙,进了大门,迎面是一圆月镂空墙,中间刻着山河图,留白处用的是梅花空。
原是影壁。
复进一门,便见湛蓝朱红橙黄玄黑做的墙额,红灯笼高高挂着,‘福’满刻圆砖作牌,白瓦圆雕虎兽,驱邪避恶,麒麟刻、双龙雕、神兽戏、木都是金丝楠,白都是白玉砖,瓦都是青石琉璃瓦,原来这复进的才是大门,垂花门。
迟府四进的院,被那中年男人带到一处房中时,姬玥已经要睡着了,只听见有女子声音对男人说:“李方,这便是那买来的孩子?”
男人点头应着:“是啊,花了五十金呢,倒是贵。”
有脚步声,是那女子近前瞧,喜道:“真是好模样!旁院的几人买的孩子都没有这个好。”
姬玥睡了过去,其实是饿晕了。
再醒来,是被香气勾醒的。
睁开眼,不知道怎得又换了地方。
堂上坐着个一身官袍的男人,仿佛才下了朝,归家也未歇息。瞧见姬玥醒了,身边的奴才给他喂了些饭。
姬玥吃完了饭,恍惚左右瞧着,才发觉周围不少与自己一般大的孩子。
“老爷,这些都是好的。”
姬玥听着,那人说自己是好的,倒也站的板板正正,一双漆黑的眸里隐约带着笑。
那堂上人只是随意看了几眼,其余孩子面貌平平无奇,不如他惊艳。便指着姬玥道:“就他了。”
底下人麻利的很,其余孩子送去了养家生子那旁,作奴。
眼瞧着家里姑娘带着姬玥要出去,那老爷喊住问道:“你可有名字?”
不足五岁的姬玥顿了顿。
名字。
“草,暖和天会长的小草。”
老爷瞧那孩子似乎是个聪明的,便拿了烟斗点了烟,吸了一口,烟雾弥漫遮盖了他半老的脸,思索了大会道:“便弃了这草字,从今以后,你便叫迟悦。”
迟悦……
入这迟府的第一日,姬玥被一群家生奴才簇拥着,有人叫他三少爷。
明月高悬,分明的听见外头奴才多舌。
“什么三少爷,不过是个漂亮有用的奴。”
漂亮有用吗?
漂亮太有用了。
未被迟府买下时,人牙子为了多挣些钱,都先让漂亮的孩子先吃饭。
现如今莫名又成了这四进院里头的三少爷,未满五岁的姬玥什么都不懂,但是他能感受到不必再睡草席,不用再吃馊饭,不用再跪在小巷朝着过路的磕头了。
他心底有种特别的感觉。
所以次日,一群夫子来了院中,教他习字,起初还不懂这意思,后来才知道那种特别的感觉是感激。未过一月,又有乐坊的女子抱着几样乐器来,才五岁的孩子弹的自然是难以入耳,甚至他够不到远处的弦。
有些弦是蚕丝的,用不着甲片,可孩童手指娇嫩,练多了便有凹痕。这群迟府为他请的师父才想起来给他缠甲片。
又过半年,秋日了,外头落着雨。
“站起来!”
姬玥闻言便站了起来,一青衣女子手中拿着支小竹条,狠抽了他屁股数下:“说过几次这花指要将甲立起来?将拳半握,你怎又是软绵绵推过去?”
姬玥低着头道:“夫子,我已经用力了……远处的,我够不到。”
夫子顿了顿,抿了唇,道:“你站着,弹昨日我教过你的。”
姬玥应了一声,缓缓弹着那入门的曲子,仅是才过几秒,便又挨了一竹条。
夫子道:“怎又是偏右,用左手弹时你该偏左的,为何身子重心还是在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