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女人脸色骤然苍白,嘴唇嚅动着,声若蚊蝇:“你……你说什么?”
季亭舟抿了抿唇,跪的笔直,脸色凝重:“娘娘,您的脉象沉而有力,确无怀孕之兆。”
女子猛的靠起身,脸上带了激动和不相信,声音也拔高了些:“不可能,先前太医诊断我分明是有孕。”
“您若是还有疑虑,可以传召别的太医。”
孟卿紧紧的攥着手,脸色惨白,手抚上肚子,怎么会,怎么会没有怀孕?
殿下原本不常来春华苑,可自从她有孕后,来的次数便多了,每次待她也很温柔,让她情不自禁的沉溺在了他的温柔里。
若是殿下知晓自己并未怀孕,会不会很失望,会不会觉得这是她争宠的戏码,会不会就此厌弃了她?
而一旁立着的侍女闻言脸色忽闪,将头垂的更低了些,手也攥紧了。
孟卿狠狠的掐着手心,逼回了眼中的泪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定是有人在陷害她,若是意外,之前那么多次的平安脉不会诊断不出。
“娘娘,这等大事,需尽快禀告殿下才是。”
季亭舟垂了垂眸子,眼底带了些许惶恐。
原本有孕的人却在自己这里诊断出并未怀孕,任谁都会害怕的。
孟卿转头看向男人,眼里盛满了冷色,绝对不能让他知晓。
“今日之事定是有人陷害我,还请季太医替我保密。”
不禀告殿下,就是要嫁祸给别人。
女子微微仰头看了青芝一眼,对方接收后,心中了然,立马朝着旁边去。
季亭舟面露难色,猛然看向女子,脸色惶恐,声音都颤抖着:“娘娘,微臣听命于殿下,这可是欺君之罪,微臣万不敢欺瞒殿下。”
“季太医端方正直,我实在佩服,可若是殿下责难,季太医也难辞其咎,何不与我联手呢?”
孟卿虽脸色苍白,可神情却镇定自若,眼里带着狠厉和冷色。
季亭舟紧抿着唇,头磕在地上,言辞恳切:“娘娘恕罪,微臣人微言轻,若是殿下发现,唯恐性命不保啊。”
“季太医此言差矣,只要你好好配合我,殿下又怎么会知晓,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
青芝见主子对自己使了眼色,端着托盘就来到了男人面前:“季太医,这是我们主子的心意,还请您笑纳。”
托盘上赫然是摆放着整整齐齐的金条,足足有几十根,闪闪发光,是他这辈子都挣不来的。
男人看见金子后,眼里多了几丝贪婪,可面色还是犹疑不决。
孟卿自然将男人的神色收入眼底,心中嗤笑,把握多了几分。
“我母家是定安侯府,你若答应,保你青云直上,你若不答应,你的家人……”
季亭舟方才还犹豫不决,此刻听闻了这话,一闭眼,如同豁出去了般:“微臣答应,日后还望娘娘多加提拔。”
孟卿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又靠了回去:“那是自然。”
见人走后,青芸忧心忡忡,上前几步,小声道:“娘娘,不若奴婢再去请个太医来瞧瞧。”
孟卿摇摇头,脸色凝重,今日这事,到底是伤了她的心,眼中还带着泪。
“不可,此事不可声张,他如此肯定,必然错不了。”
孟卿抚了抚肚子,眼底的失望怎么也掩盖不住,殿下……
殿下那么期待这个孩子,不料却是一场空,她必须要利用这个莫须有的孩子来赢得殿下的怜惜。
“太子殿下到。”
榻上的女子闻言连忙擦了擦眼角,收起脸上的神色,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准备下榻行礼。
容淮之一身黑色蟒袍,尊贵又清冷,自殿外踏进来,随手解了身上的披风递给宫人。
“不必多礼。”
男人按住女子的身子,自己也随意的坐在榻边,脸上隐隐担忧:“听闻宫人说你身子不舒服,可请太医来瞧过了?”
孟卿心底又苦涩又疼痛,面上却还要不显,反而轻摇了摇头,柔声道:“多谢殿下挂怀,太医方才来瞧了,天气冷了妾只是有些畏寒罢了。”
“孤还是不放心,苏如海,去宣刘太医。”
孟卿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儿,慌忙道:“不必了。”
话一出口,孟卿就意识到自己过激了,连忙扯出一抹笑,顶着男人疑惑的神色道:“殿下,妾真的没事,就不必劳烦刘太医了,殿下多陪陪妾就好了。”
好在男人并未过多纠结,点头应允了,但还是认真嘱咐道:“身子不舒服万不可自己扛着,孤会担心的。”
孟卿如今再听这般贴心的话,心中少了往日的甜蜜,只觉有些心慌,脸上还强撑着笑点头。
“孤盼着卿卿给孤生一个儿子,女儿也好,玉雪聪明,像你这般。”
男人的话中带了笑意,而孟卿的心在滴血,从前的期盼落空,她甚至有些不敢直面男人的眼睛。
只死死的掐着掌心,艰难的露出一抹笑,主动靠进男人怀里:“妾也想。”
可她没看到,她靠近的那一刻,男人眼底露出的烦躁和不耐。
入了冬,京城便彻底冷了下来。
这段日子,容淮之倒是真的如同柳若芙那日说的话般,没再踏足过芙蓉殿。
柳若芙也乐的自在,每日吃好喝好玩好,肚子里的宝宝也是一天比一天大了起来。
苏良媛也经常来她宫里,她性子跳脱,倒是不觉得无聊。
殿内炭火暖和着,一躺下便不想动了,柳若芙索性吩咐人搬了桌子到软榻前。
听宫人说,他这些日子经常去春华苑,倒是对孟良娣的孩子上心。
不过……
柳若芙挑了挑眉,这倒是有趣了,也不知她要嫁祸到谁的身上。
呵,男人。
前面说的信誓旦旦,才几日就打回了原样。
不过柳若芙确定的是,容淮之对春华苑的好绝对不似表面那么简单。
十五这日,按照规制,容淮之是要去关雎殿的。
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只是下了雨,路上湿乎乎的,带着凛冽的寒意。
李柔嘉一早便在门口候着了,见人来了,立马迎上去:“臣妾参见殿下,殿下万安。”
伞下的男人冷眉冷眼,也只是轻掀了下眼皮,瞧了眼女子:“起来吧。”
说完也不等女人反应,径直往殿里走去,徒留女子一人愣在原地。
李柔嘉低了低头,风雨欲来,看不清眼里的神色,只抬脚跟了上去。
殿内暖融融的,驱散了不少寒意。
一路走着过来,雨下的大,容淮之身上不免带了些雨水,此刻宫人正替他整理着衣袍。
李柔嘉见此想接过来,却被男人冷声制止:“不必了。”
李柔嘉悻悻的垂下手,立在一旁看着,待宫人整理好了后,这才出声道:“妾让人备了不少殿下爱吃的菜,殿下用些吧。”
容淮之来的早,自然是留在这里用晚膳的,闻言轻轻颔首,以示同意。
李柔嘉的手指蜷缩了瞬,见男人率先走到了桌旁,又抿了抿唇。
桌上摆满了菜肴,容淮之垂眸扫去,脸色平平淡淡,并无波澜。
“殿下先喝些汤,这安生汤是臣妾特意吩咐厨房做的,味道很是不错。”
李柔嘉亲手盛了一碗汤递给男人,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脸色柔和,就连声音也透着温柔。
容淮之放下筷子,伸手便接了过来,似乎是味道还不错,连着喝了好几口。
“有心了。”
见人喝下去了,李柔嘉这才垂下眸子,只见那捏着筷子的手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
容淮之眼神冷漠,莫名的瞧了眼碗里的汤,又看着女人心不在焉的模样,随即也垂下眸子。
两人如同陌生人一般用完了晚膳,两人没再说一句话,谁能想到此前两人感情甚好呢。
天色渐晚,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似乎永远也没有停的迹象。
李柔嘉沐浴完见男人还坐在桌案边看书,不禁出声提醒道:“殿下,时候不早了。”
“孤今晚去偏殿睡。”
男人径直起身,冷冷的扔下这句话,略过女人便去了偏殿。
女子一袭绯红色纱衣,姣好的身段若隐若现。
李柔嘉顿在原地,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动了动早已僵硬的腿,自顾自的往床榻边去。
他们之间的沟壑早就填不平了,李柔嘉自嘲的想。
——
明德帝病重,皇后下旨东宫一应女眷皆为陛下抄经祈福。
李柔嘉虽不得殿下喜爱,可仍然还是东宫主母,得到消息便召集了众人在含光殿为陛下祈福。
正武二十一年冬月初十,京城下了第一场雪,大雪纷飞,万物凋落。
“陛下病重,皇后娘娘召集我们为陛下祈福,心诚则灵,诸位姐妹要端正心思,不可生出是非来。”
李柔嘉坐在主位,冷眼扫视着地下的人,端的是东宫主母的范儿。
“妾身谨记娘娘教诲。”
李柔嘉瞧着她们恭敬的样子,心中微微满意:“从明日开始,一连半月,每日辰时到午时在含光殿为陛下祈福。”
“是。”
孟卿安安静静的坐在榻上,闻言心思一动,不动声色的瞧了一眼对面的女人。
似乎察觉有人看向自己,柳若芙微微昂了昂头,望去时,却又不见那道视线。
柳若芙收回视线,弯起一抹浅淡的笑,望向手炉套子上的精致花纹。
她的目标是自己么?
先前连着几日下了大雪,外面积雪很深,走在上面嘎吱响。
“侧妃主子,殿下特让奴才来传个话,殿下心疼您,外面天寒地冻的,就不必去含光殿了,皇后娘娘能理解的。”
苏如海笑眯眯的,还送来了不少好东西,一应放在了桌上。
“陛下乃我容国的天子,我理应为陛下祈福,以求陛下早日康复。”
女子翻动书页,甚至都没抬头瞧一眼,声音平淡如水。
“主子,殿下也是为了您和小主子着想,您的心意殿下自然是明白的,殿下这是心疼您。”
柳若芙放下书,轻掀起眼皮,似乎带了轻嘲:“苏公公,这话你信么?”
苏如海笑容一僵,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侧妃主子光挑害处戳啊。
侧妃主子先前性子多好啊,如今冷冷淡淡的倒是真的有些渗人。
“主子,殿下兴许是有苦衷的。”
苏如海顿了半晌,终是不免开口提醒了一句。
站在侧妃的立场,殿下的做法确实欠妥,但身在高位,确实有许多难处。
殿下如今也在极力为柳侧妃谋划着,但愿两人早日说开。
为陛下祈福是皇后娘娘的旨意,殿下心疼侧妃,才免了她劳累。
可若是侧妃坚持,殿下也没有办法,毕竟陛下乃真龙天子,这也是她的本分。
“主子,您如今身子重,何不就此应下?”
云苓有些不解,外面天寒地冻的,出去一趟可不容易。
“为陛下祈福是我的应尽职责,就当是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福了。”
她若真的不去,说不准皇后会认为她恃宠而骄,旁人也觉得她不懂分寸。
即便是容淮之,也不能改变别人对她的看法。
再者……
“春华苑可有消息?”
蘅芜重新上了一盏茶,待离近了些才道:“主子,那青芝早有不满,想必很快就能策反,只是具体的消息还未可知。”
柳若芙点点头,低头陷入沉思。
若孟良娣聪明,这次定会拉她下水,然后嫁祸给别人,一石二鸟。
不仅可以顺理成章的掩盖自己假孕的行径,还能拉上她,若是成功,东宫就无子嗣出生。
不出所料,应当会嫁祸给太子妃,届时皇后震怒,太子登基,决然不会立太子妃为后。
自己又是定安侯府的嫡女,出生名门,加上小产一事,登上后位的机会便增大了。
但愿不要让她失望才好。
承光殿,容淮之从一堆奏折中抬起头,紧蹙着眉,眉眼间带着担忧。
苏如海揣测着男人的心思,停顿了片刻,又道:“殿下,侧妃主子一片赤诚之心,坚持要为陛下祈福也是常理所在。”
“若真的不去,旁人不知其中的缘由,只会觉得侧妃主子恃宠而骄,这也不是殿下想看到的呀。”
苏如海脑子飞快的转着,他自是不能把侧妃说的话直接转达给殿下。
身为殿下的内侍,他不仅要哄着殿下,还要哄着殿下在意的人,不让殿下烦心。
容淮之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芙蓉殿距离含光殿有半个多时辰的路,他实在担心。
“去暗卫营挑选两名女侍,这期间全权保护侧妃安危,若出了岔子,你们都不必活了。”
“别让侧妃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