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
此处原来一直作为库房在使用,东厢房和后罩房这段时间已经全部拆除,改造成了一个偌大后花园。
此时正值深秋初冬,此地也没什么花草,只是依照原来的小水池改建了一个水榭凉亭。
凉亭内,韩安娘正带着两个丫鬟正在缝制衣服。
看衣服尺寸,并不是给韩继在缝制冬衣,韩继的冬衣韩安娘早已经准备一些-。
韩安娘眼角含笑,正一脸柔情的在给她未出世的孩子准备小衣。
从第一次有孕吐反应,到韩继找来大夫为其把脉确诊为喜脉也不过数天,韩安娘却是每日笑意盈盈,喜上眉梢。
“安娘!”
韩继跨过月亮门,笑着喊道!
“呀!继哥儿回来啦,可曾用饭?”
韩安娘放下手中柔软的绢布,起身问道。
“还不曾,等会就在家里吃吧!”
连忙吩咐两个丫鬟去准备饭食。
“继哥儿今日怎么不在校场用饭了?”
韩继一屁股坐在垫了布蒲团的石凳上,接过韩安娘递过来温热茶水,见左右无人,便笑着道:
“眼看出征在即,便想着多陪陪嫂嫂......”
韩继准备提前出征之事,是和韩安娘说过的,但是没说具体的时间。
话毕,他放下手中茶杯,拉过韩安娘的小手,又接着柔声道:“天气越发凉了,嫂嫂可要小心不要着了风寒!”
“奴家晓得,也就晌午出来晒晒太阳......”
听闻韩继口中关心的话语,韩安娘眼角泛起一丝笑意,右手小指勾了勾鬓角的碎发,抚摸着小腹,面上满是即将为人母的光辉。
“也不要太劳累了,毕竟刚有了身孕,得多休息,酒厂和甲胄作坊的事该放手就放手,让程思义去管着,月底抽出两天时间对下账目便行......”
“啊!”
韩安娘一愣,难得的反驳韩继道:
“那可不行,继哥儿日后出门在外,咱家的产业奴家怎能不上心?”
韩继哑然,正色道:“安娘,现在左右无人,我便好好与你说道说道。”
韩继私下时,恶趣味作怪,一般都喜欢喊她嫂嫂,此刻见韩继叫她安娘,且如此神色郑重,也不由坐直了身子,眨着大眼睛道:
“郎君何事这般严肃?”
韩继双手摩挲着韩安娘日渐滑腻的小手,笑着说道:
“安娘可知,这世道和以往有何不同了?”
“世道有何不同?奴家一个妇道人家如何知晓,奴家只知道,这些年村里人日渐困顿,家家都吃不饱饭,朝廷的苛捐杂税也一年比一年多,还听说...南边的茺州现在正在打战,郎君不日也要奔赴战场......”
说到韩继要去战场之事,韩安娘摸了摸小腹,语气有些低落。
“是啊,这世道...乱了,和以往不一样了!”
韩继叹了口气,又接着道:“就好比护卫队的这些少年,不管是他们本人,还是他们家里,为何如此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还不是活不下去了,想用命跟着我去战场搏一个出路,争一场富贵。”
韩安娘静静的听着,若有所思,没有急着答话。
“朝廷的征兵文书早已经下来,而且今日,护卫队已经正式更名为虎贲营,已经是正式的士卒。”
“他们当兵也都早有准备,并心甘情愿,但他们并不是为朝廷当兵,而是我的兵!”
‘我的兵’三个字格外加重了语气。
说到这里,指着韩安娘小腹,又笑着道:“往后,等咱家开枝散叶,便是咱家的兵......”
听到这里,韩安娘一怔,随即双眼渐渐睁大。
韩继顿了顿,让她消化了一番自己话语中的意思。
这话说出来很是大逆不道。
韩安娘虽然出身乡野,是个没什么见识的村妇,但是这话的意思还是能明白的,不由颤声道:“继哥儿...你要...”
她紧张的看了看左右,俯过身子压低声音道:“你要...谋反?”
韩继见她紧张到抓着衣角的指节都有些发白,拉过她的身子,抱着她的肩膀。
轻拍她的后背,在她耳边柔声安慰道:
“谋反......现在时机未到,你可以理解我这是咱家的私兵部曲!”
韩继没有否认,只说时机未到,但很明显是有这个心思的。
接着他又将谢家主动依附于他的关系,提前下注,博他日后能上位一事简单的说了一下。
“我跟安娘说这些,便是希望待日后我出征以后,你不用太操劳几个作坊的琐事,安娘只要把握好大方向就行,不用太多操心,好生将养好身子便是!”
“就好比村里人为我做事这般积极,除了每日的工资之外,最重要的还是他们子女都在我麾下做事,都是能信任的,这谢家就如村里人一般,只要我日后越来越好,谢家便不敢动歪心思,只会越发忠心卖命为咱家做事。”
反之亦然。
“奴家...晓得了!”
韩安娘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才应道,腰杆子还不自觉挺了挺。
“还有,我决定五日后便出征,还有一事得麻烦安娘。”
“五日后便出征,继哥儿为何这般急切?”
韩安娘虽然知道韩继会提前走,但是不知道如此的快。
“临时决定的,早去晚去都一样......”
“如此...继哥儿有何事要麻烦我?”
韩继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册道:“如今虎贲营上下六百余人,但名字大多粗鄙,安娘这些时日翻下书籍,为他们取个正式的名字......”
这个事情也是韩继临时想起来的,这些人均是韩继日后起事的骨干班底,若是顺利,其中日后不乏校尉、旅帅和参将之流,若名字上不得台面,实在有碍观瞻。
“奴家...怕是不行吧,奴家才读了几天书啊!”
韩安娘连忙摆手道。
“咱要的只是这个改名字的名分,你若不懂,得空了就让程夫子帮衬一二便可。”
日后他韩某人若是称孤道寡,有今日这一份改名的情分在,出身低微的韩安娘,也有一份重大的保障。
韩继不确定,自己带着这六百人出征,最终能有多少人跟上他的脚步,继续成长,又有多少人战死沙场,最终被淘汰。
但是,大浪淘沙,肯定会涌现一批后人眼中的传奇人物,追随韩继左右。
“奴家...晓得了!”
韩安娘看着桌上那份名单,有些怔怔出神。
韩继也没说话,伸手揽住韩安娘柔软的腰肢,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月亮门外,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
“大当家,程夫子找您!”
是丫鬟三三的声音。
闻言,韩继站起身,为韩安娘整了整肩上的披风,笑着道:“我去去就来!”
韩安娘点点头站起身,目送韩继同三三去了前厅后,又重新坐下。
拿起石桌上的那份名册,抚摸着小腹,喃喃道:
“咱家的兵......”
目光渐渐失神,但随即杏眸却越来越亮。
“韩家......”
......
韩继来到前院,见到了神采奕奕的程思义。
“大当家!”
见韩继大步走来,程思义连忙拱手作揖。
韩继摆摆手,来到主位坐下,笑着道;“程师兄不必多礼!”
对程思义,韩继一直信赖有加,私下里相处时,也是颇为随意。
“礼...不可废!”
韩继笑着伸出手指虚点了下程思义,笑着对其道:“师兄有何事?”
作为韩继左膀右臂的程思义和韩老六,两人分工明确,一个负责账目,一个负责人工的安排,忙的脚不沾地,以往有事也是傍晚过来。
程思义并没有在韩继的示意下坐回椅子上,而是拱手道:“听闻大当家五日后便要提前出征,不知是否当真?”
韩继点头道:“确实!”
闻言,程思义深吸一口气,面上充满了决绝,深鞠一躬拜首道:
“吾愿...誓死追随大当家!”
韩继见程思义是为要随自己出征之事而来,苦笑一声,起身将程思义扶起身,道:
“师兄快快请起,你之心意...某知道!”
“但是,战事凶险万分咱暂且先不说,单说家里,便总要留人管事,不仅是烈酒作坊需要源源不断赚取钱财,来获取其他物资,而且甲胄作坊也要为士兵儿郎们持续提供武器防具,这都是重中之重。
将这些完全交给谢家,某...始终不能完全放心,待某出征后,家里总要师兄照看着些.......”
见程思义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韩继接着又道:
“除了照看家里之外,某其实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师兄去办!”
“更重要的事?”
“大当家尽管吩咐,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看韩继说的郑重,程思义也是一脸严肃的应道。
“待大军出征后,你在村里和苍山寨里挑选一批十二岁以上的少年,读书习字,传授长春功气血篇。”
“某和谢辙打过招呼,待过个半载一年后,找谢辙分批安排进县衙做胥吏衙役,熟悉衙门的的运作之法,日后或有大用......”
程思义听完韩继的安排,只是微微一思索,便明白了韩继的意思,深深的看了端坐的韩继一眼。
“某...明白了!”
他想的是,若日后韩继封侯拜相、开府建衙,手下总不能都是一群大头兵,总要有些处理文书的人手罢?
他想的也没错,但是韩继的意思却是:打江山易,坐江山难。
打下地盘后,总要亲信之人来治理!
韩继轻声笑了笑道:“师兄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两个作坊做好来往账目便可,开设学堂培养基础人才毕竟不是朝夕之功,不用急,且慢慢来。”
“还有,小石头在护卫队训练也很用功,上次在苍山寨以及何家的两次战斗也是颇为勇猛,也算是将胆魄炼出来了,现在已经是一名什长了,此次出征,某也会多加照顾,尽量不会让他有闪失......”
小石头大名程翰,是程思义长子,护卫队第二次扩编时入的队。
程思义摆摆手:“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生死自有命数,皆是他的造化,毕竟...路是他自己选的!”
韩继点点头不再多言,毕竟,他也不敢过多保证。
留程思义在府上吃完饭,韩继带着小虎崽便去了校场,程思义则去了甲胄作坊。
现在甲胄作坊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采取流水线制三班倒,韩老六和他两个人也是忙的不可开交。
......
校场上,饭后休息了两刻钟,便继续开始了紧张的训练。
上午韩继说的五天后便要出征,所以现在满打满算,也只有四天的时间用作训练。
因为从上次何家之战后,虎贲营的士卒,已经半封闭式训练了半个月,出征前的最后一晚,肯定要安排其回家与家人团聚......
......
五天后,清晨,天还未完全亮!
“铛!”
“咚~咚~咚~......”
铜椎击打在钟上发出清脆的音鸣,沉闷的鼓声也声声响起,整个校场上充满了肃杀之气。
点将台下的众人排列的整整齐齐,昂首挺胸,随着金鼓齐鸣,纷纷都望向了点将台。
这时候,韩继在马俊等三名亲兵的簇拥下,走上高台。
周边金、鼓及号角齐备,冷冽的北风吹的周边不少的韩字战旗呼呼作响。
韩继身披玄黑色重甲和披风,将木制的高台踩的‘咯咯’作响,好像不堪重负一般。
韩继本就身高魁梧的身材,穿上数层甲胄后,整个人更加显得高大异常。
韩继这身甲胄,并不是原来的暗红色山纹甲,而是其依照前世记忆,设计的鱼鳞式半覆盖扎甲,小河村作坊这段时间紧急制作的。
从护腕、护臂、裙甲、胸甲,再到同样镶嵌了甲片的靴子等等。
简直武装到了牙齿!
可以说,除了需要活动的关节和手指,以及眼睛处留出的视野孔洞外,全身均覆甲。
首先是贴身的棉质内衣,接着便是两层蚕丝衣,再穿着厚厚的棉冬衣,此为第一层贴身防护。
接着便是重达二十余斤锁子甲,如衣服裤子一般,从头顶覆盖至脚踝。
接着便是胸甲、披膊、裙甲等。
这一身甲胄,最少一百二十余斤,再加上战马也穿戴了除马腿外的全身甲胄,一匹战马全身连士兵在内,最少负重五百余斤。
人马皆着重甲!
要不是这些都经过数千点的气血加持战马,韩继根本不敢这么玩。
这一千余匹战马,韩继可是花了大代价的,前前后后,足足花了两百多万的气血点,要是用来培养武者,足以灌输出数名二品淬体境巅峰武者士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