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语闲回到府中,坐在书案,看着之前的账本陷入了沉思。想着如何减轻民众的负担必然想到一个词“开源节流”。把四大家族的事情了结是一种节流,但不开源的话,恐怕百姓还是会被连年的战事收的农税压垮。旁沉思片刻,忽然灵机一动,站起身对小雪说道:“我们去趟土地司。”小雪虽满腹疑问,却没有多言,立刻招呼下人准备好马车。
一路颠簸,叶语闲带着小雪和一行下人来到金陵的土地司。这是一座青砖红瓦的小衙门,虽然外表不算气派,但人来人往,异常热闹。他刚一进门,就看到几名身穿布衣的百姓正在排队,手中拿着地契碎碎念着,似是在办理卖地的手续。
叶语闲环顾四周,快步走到登记处,对着土地司的小吏拱手笑道:“在下想买些地,不知是否有官地出手?”
小吏抬头一看,眼前人穿戴不凡,赶紧站起身赔笑:“原来是老爷驾到,官地自然是有的,不过价钱上得比寻常私地贵些——每亩二十两银子,不知老爷想要几亩?”
“二十亩。”叶语闲语气平静,毫不犹豫。
小吏闻言微微一愣,旋即笑容更盛:“老爷果然是大手笔!不过,得提醒一句,这二十亩官地分布在几处,不全连着,老爷是否介意?”
“无妨,只要地势平整,能种田即可。”叶语闲挥了挥手,直接递上银两,态度从容不迫。
办妥手续后,他随人前往查看。这些地块分散在城南的郊外,果然都是普通的农田,但因闲置已久,已有些荒芜。叶语闲大致看了看,满意地点头,立即着手招募附近的农民。他言辞简短:“把地全铲平,田埂整齐些,地表杂草清除干净。开春之前,不用下种。”
农民们虽心生疑惑,但见银钱丰厚,自然不敢怠慢,纷纷拿起锄头埋头苦干。一边干活一边议论:“这位老爷好生奇怪,大冷天的还让咱们铲平田地,不种麦子不种菜,单单平地干啥用?”
另一位年长些的农民低声说道:“别瞎猜了,干活拿钱就是。庄稼人的事能跟城里的大老爷比吗?咱们哪里懂那些门道。”
小雪疑惑地挠了挠头,忍不住问道:“那接下来呢?只是种这些稻子,就能解决什么问题吗?”
叶语闲看着她一脸不解的样子,微微一笑,语气中透着一丝笃定:“不急,听我说。我们先种一季稻子,划分田块,分开种植。每一块田里都种两种稻子,一种是高产杂稻,另一种是口感好但产量一般的稻子,按照两行交替的方式来种。”
小雪仍旧有些不解:“两行交替,这能有什么特别的效果?”
“特别之处就在于它们的相互影响。”叶语闲挥了挥手,示意下人搬来一个木棍,他蹲下身,在泥地上画出简单的田垄图,“两种稻子交替种植,在它们抽穗之前,我们派农民逐一进行人工授粉,把它们的优点结合起来。高产的稻子会把优势带给口感好的稻子,而口感好的稻子也会对杂稻的品质产生影响。”
小雪恍然大悟,眼中带着些许兴奋:“那岂不是能种出一种又高产又好吃的稻子?”
“理想是这样。”叶语闲点了点头,但语气仍旧平静,“不过,这只是第一步。这一季的稻子收上来后,不管产量高不高,都不能吃,也不能交工。”
小雪愣了一下:“那要它们做什么?”
叶语闲站起身,背着手,语气更为郑重:“这一季稻子的意义,不是为了眼前的收获,而是为下一季做准备。精选出来的稻子,将成为下一季的种子。只有通过一代代筛选和改良,才能培育出真正优秀的品种。”
小雪听得一愣一愣的,抬头问道:“那需要多久?”
叶语闲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目光却深邃得像是在穿透未来:“三季,甚至四季。好东西,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种地也好,治人也罢,关键都在于耐心。”
小雪兴奋地拍了拍手:“这样岂不是很快就能直接提高产量了嘛!这可真是好事,田地也不用扩,粮食却能多收不少。”
叶语闲摇了摇头,像看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随即毫不留情地泼了一盆冷水:“你想得太简单了。确实,这种交配出来的稻子在头一两季能高产又好吃,但到了再下一季,就会出现问题——高度不育以及性状分离。”
“性状分离?”小雪一头雾水,歪着脑袋试图理解。
叶语闲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刚才画田垄的木棍,又在地上划了一道:“说白了,头几季还能稳住性状,但继续下去,它们的优势会逐渐消失。到时候,高产的杂稻和好吃的稻子特性可能混乱,甚至不再具备原本的价值,反而退化得一塌糊涂。”
小雪瞪大了眼睛:“那岂不是白忙活了?”
“当然不会白忙活。”叶语闲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眼神中透着几分谋划,“一旦试验成功,我们自己会保存原始的杂稻和高产稻种,而让外人去种这种‘改良版’的稻子。看似高产又好吃,但实际上是一种高度不育的品种。农户种了第一年,尝到甜头,但第二年他们再用这些稻子做种,就会发现产量大减甚至颗粒无收。”
小雪瞪大眼睛,似乎意识到什么:“那他们就只能……”
“对,只能回头找我们买种子。”叶语闲淡淡说道,语气冷静却不容置疑,“这样一来,不管他们如何种植,主动权都握在我们手中。既能让他们短期内提高粮产稳定民心,又能让四大家族的粮商无法囤积粮价,彻底打乱他们的盘算。”
小雪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绝了。”
叶语闲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幽幽道:“小雪,权谋之术,从来都是双刃剑。你要记住,这些手段不是用来伤害百姓,而是用来震慑那些在背后掏空民生的蛀虫。真正的粮食安全,是要靠良心和实力来守护的。”
不过,叶语闲话锋一转,语气柔和了些许:“但小雪,你得明白,真正的根基是什么——是人,是那些拼尽全力种田的百姓。金陵的百姓,已经被祸害得够惨了。这些育种出来的稻子,我不会用来压榨他们,必须免费分发给农民种。”
小雪愣了一下,眼中既有意外,也多了几分敬佩:“免费分发?那咱们岂不是亏本了?”
叶语闲嘴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免费分发稻种,不代表我们真亏。农民丰收了,粮食流通稳定了,市场的价格自然也就稳住了。到时候四大家族的粮商再想囤积居奇,抬高粮价,就难上加难。何况……”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方,“我需要百姓的信任,不是金银堆砌出来的虚假繁荣。”
小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您这是把长远的路都算好了。”
“算好了?”叶语闲轻笑一声,“哪有那么简单。种地这件事,看天时,也看人心。天灾可能会毁了一年的收成,但人祸能毁掉一代人的生计。”
他站在院中,望着铲平的土地,神情沉静却满是算计:“四大家族想祸乱人心,那我就让他们自乱阵脚。金陵的百姓,应该有一个不再饥寒交迫的明天,而不是被一小撮人控制的棋子。”
小雪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您说得对,我一定帮您盯紧这些事。”
叶语闲笑了笑:“这次可不是帮我,是在帮所有金陵人。”他挥了挥手,“去吧,把今天的安排跟农民们讲清楚,他们能不能心甘情愿地种下这些稻子,也得看我们怎么做事。”
现代化的选择性育种,从来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事情。尽管叶语闲已经给小雪讲明了其中的道理,但要让所有农民都理解并接受,却是一条漫长且崎岖的路。
就在田间农工们忙碌不休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叶语闲转头望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走到田边。他身穿粗布衣衫,皮肤晒得黝黑,眼神中充满了劳累与坚毅。他身后跟着两个瘦小的孩子,脸上挂着些许迷茫,显然并不完全明白眼前的情势。
宋姓男子站在田边,目光盯着被铲平的农地,脸色阴沉。他抬头看着田间忙碌的人群,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正在与自己内心的挣扎对话。
“爹,这地……还能种吗?”年纪稍大的儿子皱起眉头,眼中充满了疑惑。
宋姓男子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还能种啊,不过……种什么呢?好像都没什么指望了。我们辛辛苦苦种地,一年到头也不过是填饱肚子。爹这把年纪,快不能做这些苦活了……”
小儿子拉着哥哥的衣角,小声说道:“爹,要是明年没有收成,我们该怎么办啊?”
宋姓男子的目光扫过那片已经被铲平、整齐无垠的农地,内心充满了愁苦。他继续说道:“土地是我们的根啊,可是也不能总是这么折腾。总不能把祖上的田地都弄成一片荒芜吧……”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助与愤怒,仿佛整个家庭的希望都悬在这片土地上。
“爹啊,我们就这么下去了,也许日子会更苦……”年纪稍大的儿子叹了口气。
宋姓男子转头望着孩子们,眼神中浮现出一丝复杂的情感。他不再继续说话,只是紧紧握着双手,眼中似有泪光。
田间的其他农工依旧忙碌着,完全没有听到宋姓男子和儿子之间的内心对话。他们只是机械地搬土、铲地、播种。
叶语闲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目光平静地望着宋姓男子远去的背影。他并未出声,只是目光中透出坚定。
因为他知道,因为他干预了历史,他们提前百年登上了历史的舞台。而这两个孩子,以后还会见到的,那时候,他很想听听这位弟弟的“禾下乘凉”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