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更的丧钟惊醒了半个金陵城。黛玉拥被坐起时,紫鹃正举着烛台挑亮灯芯,铜剪碰着烛花的轻响里混着雪雁急促的脚步声。廊下灯笼映着婆子们慌乱的影子,青石板上拖出长长水痕——竟是有人连夜在刷洗西角门的台阶。
\"宁府珍大奶奶殁了。\"雪雁捧着铜盆的手直打颤,热水溅湿了绣鞋上的缠枝莲,\"说是急症,可方才周瑞家的路过咱们院墙,分明听见她在跟平儿嘀咕'那碗杏仁茶'...\"
黛玉更衣时瞥见镜中自己苍白的脸色,翡翠耳坠碰着妆奁发出清响。忽见铜镜边缘映出窗缝外的人影,黛色直裰的衣角一闪而过——分明是贾政身边清客相公的打扮。她佯装失手打翻胭脂盒,朱砂溅在窗纸上,惊得那人影急急遁入竹林。
卯时三刻,宁国府门前白幡被骤雨打湿。宝玉扶着黛玉下轿时,见乌木门槛上留着几道新鲜抓痕,漆面翻卷处渗出暗红。尤氏迎出来时,鬓边白绒花微微歪斜,袖口金线滚边沾着星点药渍,苦杏仁的涩味混在檀香里格外刺鼻。
灵堂内停着金丝楠木棺,贾珍跪在左侧往火盆里添纸钱。火星突然爆开,燎焦了他袖口暗绣的螭纹,空气中顿时弥漫着皮毛焦糊味。宝玉俯身搀扶时,瞥见棺椁底板缝隙卡着半片金箔——纹样竟与薛家老宅井底所出金锭上的朱雀纹如出一辙。
黛玉拈香时,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爆了个灯花。灯油溅在贾母所赠的《金刚经》封皮上,烧出个铜钱大的洞。她佯装整理经卷,指尖触到内页夹层——薄如蝉翼的宣纸上,密密麻麻记着戊辰年各房月例银子的异常支取。
申时雨歇,宝钗在偏厅帮着清点奠仪。忠顺王府送来的青玉如意突然从锦盒中滑落,断口处露出蜂窝状的铁锈。莺儿蹲身去拾时,袖中掉出个锡制香囊,滚出的硝石粉正落在玉雕的蟠龙眼睛上——那处金漆早已斑驳,露出底下\"景和二年御制\"的阴刻小字。
\"这香囊...\"宝钗用帕子垫着拾起,指腹触到内壁凸起的纹路,\"倒是与哥哥前日丢的那个相似。\"莺儿脸色骤变,打翻的茶汤在青砖地上洇出蜿蜒痕迹,竟与黛玉描摹的密道图有七分相似。
戌时掌灯时分,宝玉借口更衣溜进库房。积灰的紫檀柜里,宁府去年修缮祠堂的账册突然散落。他弯腰去拾时,后颈突然触到冰凉剑锋——贾蓉举着祖传宝剑抵在他喉间,剑穗上缠着的金丝与王熙凤护甲上脱落的金线同出一源。
\"宝二叔夜闯私库,莫不是要偷我们宁府的传家宝?\"贾蓉腕间发力,剑尖挑开账册封皮。泛黄的纸页间掉出张当票,抵押物竟是十年前黑水峪之战阵亡将士的抚恤金锭,立票人处按着尤氏未出阁时的指印。
黛玉寻来时,恰见宝玉被贾蓉押出库房。她佯装绊倒扑向贾蓉,金簪划过剑柄缠着的绛色丝绦。丝线断裂的刹那,藏在剑柄暗格中的密信飘落——竟是尤二姐生前写给南安郡王的绝笔,提及\"戊辰年冬所见之事\"。
三更梆子响过,黛玉在潇湘馆拆解丝绦。浸过药水的绢帕上显出密信全文:\"腊月廿三见薛家商船卸黑铁于津门,押运者佩忠顺王府腰牌。\"日期与湘云金麒麟内密约完全吻合,信纸边缘还画着个残缺的朱雀纹。
宝玉夤夜来访时带来个锡壶,壶底残留的酒液竟能化开密信上的隐写药墨。新显出的字迹提及\"贾代善临终手书藏于宗祠梁间\",两人对视间俱想起日间灵堂梁上那道新鲜的擦痕。
五更天未明,黛玉托词祭拜溜进宗祠。供桌下散落的香灰里混着半块翡翠碎片,与她昨日在灵堂捡到的耳坠残片严丝合缝。攀上梁木时,腕间佛珠勾出个乌木匣,锁孔形如断刃——正是贾珠遗物箱中那柄残剑的截面。
宝钗冒雨前来送早膳时,正撞见黛玉开启木匣。泛黄绢帛上,贾代善的字迹力透纸背:\"景和二年七月初七,吾兄贾演私会东宫余党于铜雀台...\"血迹斑驳处盖着宁国公金印,印泥掺着金箔,与忠顺王府批文用印同源。
巳时三刻,贾政带着仵作开棺验尸。银针探入尤氏咽喉时,针尖骤然变黑。贾蓉突然暴起抢夺尸身,撕破的寿衣里襟露出暗袋,掉落的瓷瓶上贴着太医院标签——正是王夫人常年服用的安神丸。
暴雨倾盆而至,黛玉在回廊拐角听见贾珍与贾赦争执。\"...当年那二十万两雪花银,可是经你的手进的私库!\"贾赦的翡翠扳指磕在廊柱上,裂痕处渗出墨绿色汁液,竟与王熙凤所中毒药色泽相同。
未时,宝玉在梨香院发现地窖。二十口鎏金箱内官银底部均錾\"景和通宝\",每锭银两裹着的兵部封条上,都按着史家老侯爷的朱砂指印。最深处铁箱里锁着把青铜钥匙,匙柄螭纹与王夫人妆奁暗锁形制完全吻合。
申时验毒结果震惊全府。尤氏指甲缝里的杏仁渣混着砒霜,而贾蓉剑柄暗格的密信边角检测出同种毒药。王夫人突然昏厥,袖中掉落的药瓶标签却是薛家药铺的记号,瓶底暗刻的朱雀纹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幽蓝。
戌时掌灯,贾母强撑病体主持大局。翡翠念珠突然断裂,滚落的珠子在青砖地上拼出\"冤\"字。鸳鸯搀扶时发觉老太太中衣领口绣着蟠龙纹——与忠顺亲王衮服上的纹样分毫不差,金线却已褪成尸青色。
子夜惊雷劈开宗祠匾额,宝玉带人取下\"敕造宁国府\"金匾。匾后暗格中尘封的账册,记载宁荣二府二十年间经手八百万两雪花银,每笔进项都对应边关一场败仗。末页血指印叠着贾母、王夫人、薛姨妈三人的指纹,朱批\"铜雀台\"三字力透纸背。
五更天,黛玉在暴雨中撞见贾政焚烧书信。火盆里未燃尽的残页露出\"海运司\"字样,墨迹遇热显出隐藏的朱雀纹。她佯装滑倒扑灭火盆,藏在袖中的茶壶泼出水柱,将残片上的\"七月初七密约\"字样永远定格在青石板上。
晨光刺破乌云时,忠顺王府的铁骑踏碎荣国府门楣。官兵从大观园湖底起出三百口鎏金箱,每箱官银都沾着黑水峪的泥沙。宝玉攥着黛玉的手站在残破的白幡下,看那朱雀纹在朝阳中泛着血光,终于明白这场延烧二十年的孽火,原是从他们骨血里带出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