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焦土气息漫过断壁残垣,黛玉从瓦砾堆里挣出半身,左臂压着的《金刚经》已烧成焦脆的纸蝶。妙玉引爆的火药味仍在鼻腔里打转,混着皮肉焦糊的腥气,倒像是那年端阳节王夫人赏的雄黄酒。
\"妹妹...\"宝玉的呼声隔着残碑传来,嘶哑如锈刀刮骨。黛玉循声望去,见他瘫在倒伏的韦陀像旁,月白中衣浸透血污,腕间金锁残片在灰烬里泛着冷光。一具焦尸横亘其间,焦黑的手骨仍死死攥着半块螭纹玉珏——正是周瑞家那枚。
巳时三刻,残存的十二名锦衣卫开始清点尸首。黛玉拖着伤腿爬进倒扣的香案下,铜磬裂口处卡着片带血帛书。借着天光细看,竟是妙玉手抄的度牒副本,边角朱批\"废太子余孽\"五字力透纸背,墨色与贾政密室令牌同源。
\"仔细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千户的皂靴踏碎半截佛珠,檀木屑混着香灰溅上黛玉裙裾。她屏息听着靴声远去,忽觉颈后刺痛——半枚带锈箭镞正卡在香案榫卯间,箭杆残留的黛色流苏与贾珠遗物箱中的剑穗同色。
申时骤雨突至,宝玉搀着黛玉挪至破败的钟楼。铜钟斜坠在梁间,撞槌上缠着褪色的绛色经幡。黛玉清理伤口时,发现钟身内壁刻满蝇头小楷,字迹被铜绿侵蚀,唯\"景和二年七月初七\"清晰可辨——那日正是贾代善密会东宫余党的日期。
\"二哥哥瞧这里!\"黛玉用银簪刮去绿锈,露出半幅残缺的铜雀台构造图。宝玉抚过阴刻的朱雀纹,指腹突然渗出血珠——原来铜钟暗藏机簧,刮破的铜绿下竟藏着淬毒的倒刺。钟声无风自鸣,惊起群鸦蔽日,也惊动了山门外搜捕的官兵。
戌时三刻,两人藏身荒废的义庄。棺椁缝隙里钻出只黑猫,碧绿瞳孔映着黛玉苍白的脸。宝玉撬开朽烂的棺盖寻水囊时,惊见棺底铺着的《金刚经》残页,边角盖着贾敏私印。经文夹缝用矾水写着:\"吾儿速离金陵,汝父非贾门血脉...\"
五更梆子响过,黛玉在蛛网密布的梁上发现暗格。油纸包裹的密信已遭鼠啮,残存字句提及\"戊辰年腊月换婴\",火漆印的蟠龙纹与宝玉金锁暗纹严丝合缝。窗外忽有火光逼近,她失手打翻桐油灯,火舌舔上信纸的瞬间,\"忠顺王\"三字在灰烬中扭曲成狞笑。
\"这边有动静!\"官兵的绣春刀劈开窗棂,黛玉翻身滚进空棺。腐臭的寿衣缠住脖颈,她摸到暗袋中硬物——竟是半枚羊脂玉佩,刻着\"宁国公贾演赠源兄\",断裂处新沾的血渍尚温。
宝玉引开追兵时跌入乱葬岗,腐尸堆里突现鎏金箱角。撬开箱盖的刹那,二十具婴孩骸骨齐齐仰面,每具胸骨都钉着枚\"景和通宝\"。最深处躺着把玄铁匕首,柄端螭纹与他胎记吻合,刃身铭文\"弑父\"二字在月光下淌着血光。
辰时雾散,黛玉在义庄枯井边遇见薛蟠旧仆。那瘸腿老汉从怀里掏出个锡壶,壶底暗格藏着薛家商船日志:\"景和二年七月初七,载生铁三百斤至铜雀台...\"日志边缘染着抹暗红,竟与黛玉掌心血渍同源。
\"姑娘快走!\"老汉突然推开黛玉,自己迎上追兵的刀锋。血溅青砖的瞬间,他掷出个油纸包,里头的婚书墨迹犹新:\"贾敏许配废太子侍读林如海...\"黛玉腕间翡翠镯应声而裂,原来母亲临终说的\"林家\",竟是东宫余脉。
未时三刻,宝玉带着满身伤痕归来。他手中断刃挑着个玄铁匣,匣面刀痕与贾珠遗物箱如出一辙。锁孔形如残缺朱雀,黛玉将染血的羊脂玉珏按入,机关转动的声响惊飞了梁间燕子。
\"妹妹看这个!\"宝玉抖开泛黄绢帛,竟是废太子血诏。朱砂写就的\"清君侧\"三字力透纸背,附着的名单上\"林如海\"三字被重重圈画。绢帛夹层飘落张婴孩脚纹,朱砂批注\"戊辰年腊月廿三亥时生于姑苏\",正是黛玉生辰。
申时暴雨倾盆,两人在破庙躲雨时撞见流民。那妇人怀中婴孩的襁褓上,赫然绣着宁国府朱雀纹。宝玉用半块面饼换来看时,发现夹层里缝着海捕文书——画像上的\"逆犯\"正是贾敏年轻时的模样,批红处盖着忠顺王金印。
戌时掌灯,黛玉在香案下发现密道。石阶尽头摆着七口鎏金棺,棺盖朱雀纹眼窝里嵌着带血的铜钱。撬开首棺时,腐臭味中滚出个青花瓷坛,坛身\"义忠亲王老千岁\"字样下,封泥印着贾代善的私章。
子夜惊雷劈开古槐,宝玉从树洞取出乌木匣。匣中账册记载景和二年至戊辰年间,四大家族经手八百万两雪花银,每笔进项都对应边关一场败仗。末页血指印按着贾母、王夫人、薛姨妈三人指纹,墨迹蜿蜒处显出黛玉生辰八字。
五更天,追兵的火把围住破庙。黛玉将血诏塞入佛龛暗格时,发现佛像掌心刻着\"林\"字。官兵撞开山门的瞬间,她突然悟了——原来自己才是废太子留在世间的最后血脉,这二十年的眼泪,原是为哭尽朱门百年罪孽。
晨光染红窗纸时,忠顺王的马蹄踏碎佛前青砖。宝玉持断刃挡在黛玉身前,刀刃映出两人交叠的面容。\"好妹妹,原来我们生来就是祭品...\"他忽然反手将利刃刺入心口,血溅上佛像金身,在\"林\"字上开出三百朵红莲。
黛玉接过染血的断刃时,刃身\"弑父\"二字突然崩裂。她望着忠顺王惊愕的脸,终于看清他腰间玉佩——与贾政密室所藏原是雌雄一对。佛堂梁柱轰然倒塌时,三百口鎏金棺在晨光中同时开启,将百年冤孽曝于青天白日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