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后的潇湘馆浸在梅雨潮气里,黛玉倚着湘妃榻翻检旧物。案头堆着前日从古井打捞出的乌木匣,盐卤斑驳的《盐政疏议》残页正被晨曦晒出细密盐花。宝钗掀起珠帘时,带进一缕若有似无的硝石味。
\"你瞧这夹层。\"黛玉用银镊子挑起页角,泛黄桑皮纸上赫然贴着半枚翡翠佩。宝钗褪下金镶玉镯比对,波浪纹路竟与翡翠缺口严丝合缝:\"当年薛家当铺收的绝当物,原该是整块双鱼佩...\"
话音未落,外间传来宝玉与人争执声。平儿捧着鎏金食盒踉跄而入:\"宝二爷非要闯进来,说在琏二爷书房...\"话音未落,宝玉已闪身入内,雀金裘下摆沾着墨渍,手中油纸包散开,露出半截烧焦的狼毫。
\"这是林姑父的笔迹!\"他展开残破信笺,黛玉指尖触到墨痕突然刺痛。泛黄宣纸上\"盐铁易主\"四字洇着暗红,与父亲临终前咳在帕上的血渍如出一辙。窗外骤起惊雷,紫鹃擎灯近照,墨色中竟游出靛蓝丝线——正是暹罗硝石混着乌头灰的痕迹。
贾母小佛堂的沉香袅袅升腾,黛玉跪在蒲团上凝视莲花座。前夜取出的靛蓝信笺此刻泛着潮气,父亲绝笔中\"三船暹罗香\"字样被水渍晕开。宝钗忽然轻叩窗棂,素手递进半卷《金刚经》,扉页夹着的漕帮名册上,\"王熙凤\"三字赫然在列。
\"凤丫头来了。\"贾母的声音惊得黛玉指尖微颤。转身见王夫人搀着凤姐跨过门槛,翡翠耳坠晃出泠泠寒光。黛玉垂首退至幔帐后,瞥见凤姐绣鞋金线——双股捻金法绣的浪花纹,与乌木匣中残存的漕帮令符分毫不差。
宝玉忽在窗外学起杜鹃啼,黛玉会意,假作头晕扶住供桌。鎏金佛像应声倾斜,莲花座底暗格弹出半截靛蓝经幡。凤姐快步上前搀扶,袖中滑落的金算盘珠滚入香灰,排列恰是盐引编号。
荣禧堂的寿宴笙歌未歇,黛玉倚着朱漆廊柱轻摇团扇。戏台上《牡丹亭》唱至\"惊梦\",杜丽娘的水袖忽卷起半幅血衣。宝玉执壶斟酒时,琼浆泼在凤姐袖口,金线浪花纹遇酒竟渗出靛蓝汁液。
\"这酒...\"宝钗银簪瞬间乌黑。黛玉瞥向主桌,贾政正与北静王把盏言欢,官袍下露出的火折子带着库房特有的硝石味。戏台忽传来裂帛声,小生玉带钩崩出安南纸笺,水印拓着林如海官印。
满座哗然间,周瑞家的绣鞋从梁上坠落,鞋底赤壤混着古井青苔。王夫人手中佛珠倏然断裂,檀木珠子滚过染血经幡,显出\"甲戌年腊月廿三\"的靛蓝字迹。黛玉耳后莲纹如烈火灼烧,恍惚见父亲立于雾中,官服下摆滴着咸涩海水。
子夜的大观园浸在冷月清辉里,宝玉撬开古井石栏。铁钎触及乌木匣的刹那,井底忽然传来女子呜咽。黛玉以银剪挑开水藻,匣中《盐政疏议》残页遇风即碎,盐卤蚀出的孔洞拼成\"敏\"字。
探春擎灯照向井壁,青苔掩映处现出带血抓痕。宝钗用雪浪纸拓印,墨迹游移显出安南文字:\"火耗三成,腊月交割。\"紫鹃忽然惊叫,吊绳末端缠着半枚金镶玉耳坠——与王夫人除夕夜遗失之物恰成一对。
黛玉耳后莲纹骤然刺痛,父亲遗书中\"祸起萧墙\"四字浮现在水波倒影中。井底忽起漩涡,乌木匣夹层漂出婴儿襁褓,辽东乌头丝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潇湘馆的烛火在五更天摇曳,黛玉拆解着染血诗帕。双面绣夹层里掉出半幅襁褓,金线缠绕的乌头丝刺破指尖。宝玉用西洋镜细看,针脚间藏着凤姐独有的倒钩绣。
宝钗夤夜叩门,锦盒中翡翠佩浸在盐卤里,纹理浮出蝇头小楷:\"血染金陵日。\"更鼓声中忽传来尖叫,众人奔至凤姐院中,但见周瑞家的绣鞋整齐摆在妆台,鞋底赤壤混着井边特有的硝石粉。
黛玉抚过窗棂积尘,忽见茜纱上暗纹竟是漕帮密语。推开暗格,父亲遗留的盐引账簿与凤姐陪房采买单重叠,岭南火山灰的数量正合八大盐仓亏空。
林如海灵位前的长明灯无风自灭,黛玉跪在蒲团上轻触鎏金香炉。炉底暗格弹出半截靛蓝信笺,父亲笔迹力透纸背:\"吾女谨记,墨毒可解,心局难破。\"宝钗用银针挑开装订线,夹层桑皮纸上拓着北静王府印鉴。
宝玉翻窗而入,怀中油纸裹着库房焦土:\"你闻这味道...\"黛玉将土末撒入香灰,腾起的靛蓝烟雾中浮现漕帮令旗图案。窗外骤雨倾盆,探春浑身湿透闯进来,手中《金刚经》扉页夹着贾母亲笔:\"甲戌年三船香,可抵盐税三千。\"
晨雾中的北静王府码头飘着冥纸,官差从沉船打捞出带\"敏\"字烙印的火炮。宝玉展开漕帮密图,八大盐仓方位竟与大观园亭台楼阁暗合。黛玉抚过生锈的炮管,父亲官印拓纹与炮身铸字严丝合缝。
荣禧堂内青烟缭绕,贾母将暹罗香投入火盆。灰烬中的金箔遇水显出林如海绝笔:\"萧墙之祸,始于金陵。\"暮色中囚车辚辚,凤姐翡翠耳坠在铁栏间晃出最后一点冷光。黛玉望着渐暗的天际,耳后莲纹已蔓至锁骨,盐政案的阴云却仍未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