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更鼓穿透雨幕,荣国府后巷的青石板路泛着幽光。黛玉裹着宝蓝妆缎狐腋裘,袖中暗藏父亲遗留的西洋千里镜。宝玉在前头擎着琉璃风灯,雀金裘下摆被雨水浸成深色,却仍不忘用半边身子替她挡着斜飞的雨丝。
转过颓圮影壁,废弃染坊的轮廓在电光中忽隐忽现。三年前这曾是金陵最大的靛蓝作坊,自林如海弹劾盐政亏空案发后便荒废至今。残破的晾布架在风中吱呀作响,像极了黛玉记忆中父亲书房那扇总也关不严的雕花窗。
\"当心苔滑。\"宝玉伸手欲扶,黛玉却已提起裙裾跨过门槛。染池里沉淀的蓝靛早已干涸,裂开的陶瓮中钻出几茎野蒿,在风雨中瑟瑟发抖。她忽然驻足——东南角的晾布杆上,半幅褪色染布在闪电中泛起奇异幽光。
宝玉会意,举起风灯照向布匹。黛玉掏出千里镜细看,靛蓝纹路间竟夹杂着细密针孔,连缀成安南文字。正要细辨,忽闻身后瓦砾轻响。探春执剑的身影倏忽掠过,剑尖挑起条青花蛇掷向暗处,溅起的水花中混着丝缕腥甜。
\"这蛇...\"黛玉以绢帕掩鼻,\"齿痕带乌头味。\"宝玉用银簪挑起蛇尸,七寸处赫然钉着枚带倒刺的梅花镖。探春抹去剑身雨水,寒光映出镖尾细若蚊足的\"敏\"字烙纹——与三日前佛堂暗箭如出一辙。
紫鹃忽然低呼:\"姑娘看这染缸!\"黛玉转身,见最大那口龙纹缸内壁结着层靛蓝晶粒。宝玉以银匙刮取少许,就着灯光细看:\"这不是普通蓝靛,倒像暹罗进贡的冰晶盐。\"话音未落,黛玉耳后莲纹骤如火烧,恍惚见母亲立于染缸前,襦裙下摆滴着咸涩汁液。
\"小心!\"探春长剑出鞘,挑飞破空而来的毒镖。铁器相击的火星溅在染布上,针孔文字遇热竟显出血色:\"腊月廿三补空仓。\"黛玉指尖抚过字痕,染缸深处忽传来纸张窸窣声。宝玉探身取出个锡盒,内里账册被盐卤蚀得字迹模糊,唯\"甲戌年\"三字如刀刻斧凿。
窗外惊雷炸响,黛玉就着电光速览残页。忽见某页夹着根银白发丝,与荷包中母亲遗发长短相仿。宝玉解下通灵宝玉映照,发丝根部竟沾着星点靛蓝——正是染缸晶粒颜色。
\"姑娘!\"紫鹃突然扯动黛玉衣袖。顺着她颤抖的指尖望去,斑驳砖墙上映着数道鬼魅人影。探春吹熄风灯,四人屏息隐入染池阴影。脚步声渐近,琉璃灯晃动的光晕里,凤姐的猩红斗篷刺破雨夜,身后跟着个戴青铜面具的矮胖男子。
\"...货船寅时靠泊燕子矶。\"凤姐的声音混着雨声,\"那批暹罗硝石务必...\"话语被惊雷吞没。黛玉紧攥账册,觉出宝玉掌心冷汗涔涔。忽然面具人袖中寒光一闪,黛玉尚未惊呼,探春已掷出长剑。金铁交鸣间,面具人袖箭偏斜钉入染缸,缸中盐粒遇水爆起靛蓝火焰。
混乱中宝玉拉着黛玉疾退,雀金裘扫过晾布架,扯下半幅染布裹住二人。凤姐的怒喝与探春的剑啸在身后交织,黛玉忽觉脚下一空——腐朽楼板轰然塌陷。坠落瞬间,宝玉将她护在怀中,雀金裘扫过梁柱钩住半截铁链。
地窖霉味扑面而来,黛玉就着琉璃灯残光,见壁上钉着褪色襁褓,辽东乌头染就的蓝纹拼出大观园暗道图。宝玉喘息着指向角落铁箱,箱锁竟是双鱼玉珏形状。黛玉颤抖着掏出荷包中的半块玉珏,严丝合缝的刹那,箱中《接生簿》哗然散落——甲戌年腊月廿三,贾敏与某村妇同产女婴的记录赫然在目。
头顶传来瓦砾翻动声,面具人的青铜靴踏破地窖入口。宝玉抓起染布蒙住琉璃灯,靛蓝幽光中,黛玉看见母亲绝笔血书的最后一行:\"宁负苍天不负卿\",泪痕晕开的\"卿\"字旁,赫然按着个婴孩的靛蓝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