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is?国家实验室的技术专员与两家公司的工程师,是在三天后的正午时分抵达首都国际机场。
然而,当他们整装待发,准备起程新疆时,已是七天后的清晨。
这是因为测风员与技术助理需要搭乘绿皮火车,将多段可拆卸式测风塔以及便携式柴油发电机等大型设备先行运抵至乌鲁木齐,之后核心乘员才可乘坐三叉戟飞机飞赴新疆。
尽管大部分考察经费是由外经委与地方政府提供,但在设备及人员运输这一环节上,风能公司仍需要承担一部分费用,这就不得不需要麦麦提考虑到开源节流的问题。
兼顾成本,同时又要保证速度与效率,确保设备与人员的顺利与按时到达。
是麦麦提在离开新疆前,经委黄江辉特意给他强调的接待方针。
即便设备与一部分人员先行出发,余下的核心成员数量也是不容小觑,足足有五十余人。
这其中,还要考虑到两家风电供应商之间暗中较劲的竞争关系。
原本麦麦提还在犹豫是否要将他们分开安排,但思前想后,觉得这样做既麻烦又耗时。
时间紧迫,麦麦提索性将他们的座位安排在机舱的前后两端,中间穿插着dANIdA与Ris?的技术专员,以求平衡。
然而,在候机大厅里,两家公司的人还是碰到了一起。
当时,麦麦提正在与先行到达的汉娜闲聊家常,莱娜就是这时从入口处走了进来。
隔着熙攘人群,她便远远地朝着麦麦提打着招呼,也不知是真挚的问候,还是在刻意提醒麦麦提身旁的汉娜。
而望着渐渐走进的莱娜,汉娜原本热情的眼神,忽然变得冰凉:“看来,你的朋友来了。我是不是应该给你们腾出一点私人空间?”
麦麦提顿时左右为难,他深知如果这个时候汉娜选择离开,场面只会更加难堪。
“大家都是老相识了。”麦麦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试图缓和气氛,“用不着这么较劲吧?”
“谁和她老相识了?”汉娜眉头微蹙。
尽管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悦,但汉娜还是出于礼貌,选择留在原地。
只是,当莱娜真的走近后,她便执拗地将脸转了过去,不再言语,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充耳不闻。
“det lader til, at jeg ikke er s? velkommen her(丹麦语:看来我在这里不受欢迎啊)”
莱娜注意到汉娜的这一变化,走过来后的第一句便是调侃。
接着,她又给麦麦提出难题,“麦麦提先生,你确定汉娜这副模样,是打算认真考察的样子吗?”
麦麦提闻听此意,心中暗自叫苦,自然不敢从中贸然充当和事佬,以免火上浇油,更不知该如何岔开话题,以化解这份令人难堪的沉默。
他就这样在尴尬的氛围中如坐针毡,眼神不时地瞟向手上腕表,每一秒的流逝都如同煎熬,只盼着登机时间能尽快到来,好让他逃离这尴尬的境地。
不过好在,丹麦人在工作上始终秉持着那种严谨细致的态度。
下飞机后,各家单位的负责人便严格按照日程表上规定的时间节点安排工作。
一丝不苟的态度,使得双方间的不愉快自然也都被抛诸脑后,好似从未发生过一般。
要说丹麦人做事的计划性却不止于此,麦麦提曾不止一次注意到,他们对于第二天要做的工作,提前提前一晚上就做好一切准备,所需的工作物品,也要对着清单一一检查,确保万无一失。
而由他们组织的会议或会谈,内容详尽具体不说,就连时间安排也是精确到分秒,这种在后世中国企业人员中普遍具备的素养,却好像在这八十年代并不被重视。
归根结底,麦麦提还是认为这是现行体制的问题。
譬如自治区开会时,往往时间模糊不清,内容也含糊其辞,文件审批上更是拖沓不堪。
而尽管他早就考虑过在风电场推行丹麦这种精确严谨的工作模式,却不止一次遭到旁人的“挖苦”,被戏称为“这是要搞火车时刻表?”
现行体制思维如此,严谨模式自然也难以维持。
只是麦麦提没料到,此种盛行的拖延作风,却在今天的接待中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原本定在一点就要到的接待车,等了半小时还不见其踪影,这让麦麦提焦急万分。
他只得一边不停地向丹麦方道歉安抚,一边频繁地用机场的电话,向负责接待的外事办礼宾科科长赵新华打电话。
岂料,电话始终处于占线状态,气得麦麦提差点将眼前的座机摔个粉碎。
在连续拨了几通电话无果后,麦麦提低头看了眼腕表,决定不再等候礼宾司的用车,而是自费请外单位调用出租车。
在这个网约车尚未问世,出租车也不普及的年代,出租车行业还未完全成型。
毕竟,很少有个人能够斥巨资购置一辆汽车专门用来跑出租。
大部分出租车都是由官方运营,且主要服务于政府机关。酒店。机场及火车站等场所。
方才麦麦提留意了一下,航站楼出口处车辆稀少,显然无法容纳考察团如此多的人。
无奈之下,麦麦提只得选择打电话“摇车”。
与后世网约车招手即停不同,这个年代的出租车司机由于不是专业载客,主要靠熟人介绍才能找到。
因此,能不能找到一俩合适的,全靠缘分。
麦麦提当即拨打了几位认识的司机,却被告知由于今天政府活动颇多,全市的运营车基本都不能外接私活。
不得已之下,麦麦提只好怀揣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再次拨通了赵新华办公室的电话。
终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含糊不清的闷哼:“谁啊?”
听着对话那头明显的睡眼惺忪,麦麦提强忍心中怒意地说道:“是赵科长吗诶,风电场的麦麦提嘛我是,我已经带丹麦的外宾同志抵达地窝堡机场了噻,请问礼宾科嘛安排的车子嘛到达了煤油诶?”
“给你们安排的车不是出发了吗?”赵新华似乎有些疑惑,半晌,他才忽然惊道,“哦,司机小盛送我媳妇回娘家了,你们在那儿再等等吧。”
麦麦提一听,急的差点跳起来,忙解释道:“不是诶!赵科长嘛,我们在这嘛都等一个小时了撒!馕饼子嘛都熟透——”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却被赵新华极为不耐烦的粗暴打断:“那跟我有球子嘛毛子关系?我告诉你,就是中央首长来了,也得给我在这儿老实等着!”
赵新华说着,不等麦麦提再开口,便狠狠地挂断电话。
麦麦提再次回拨,电话那头不出意外,再次传来了占线的忙音,仿佛是对他焦急心情的无情嘲讽。
“麦麦提,这是怎么回事?”
他刚返回出站大厅,早已等得焦急万分的汉娜与莱娜,便上前异口同声地问道。
麦麦提灵光一闪,急中生智地编了个理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汉娜小姐,莱娜小姐,你们稍安勿躁,今天乌市全程路禁,实属紧急情况,我刚刚已经联系那边的负责人了,他说司机正在赶来的路上。特殊情况,实在抱歉让你们等那么久。”
说着,他正欲借口出去查看情况,却被一名印象不深的丹麦中年男子拦住了去路。
这名男子面色严肃,语气不容置疑道:“麦麦提先生,现在这个情况已经严重耽误了我们之后的安排,如果安排的车再不来,我们有权利重新考虑对贵方的贷款安排。”
中年男子一开口,麦麦提这才忆起,他正是dANIdA的负责人洛特马洪。
要是得罪了这号金主,那这次考察什么的可真就泡汤了,他先前所作的努力也都将付诸东流。
麦麦提暗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慌乱,再次向对方耐心解释后,借口出去查看车子的情况,匆匆离开了出站厅,心里同时暗暗祈祷,希望那辆该死的车子能快点出现。
就在他走出大厅没多久,一辆挂着外事办牌子的黄河JN251大型客车,这才摇摇晃晃地开到了既定位置。
麦麦提见状,当即压下心头窝火,上前向司机询问确认。
得知这正是礼宾科安排的接待车后,麦麦提一刻不敢耽误,立刻跑回航站大厅,安排着考察团依序上车。
此刻,他已经顾不上去计较赵新华那漏洞百出的说辞——怎么可能用这种大型客车送媳妇回娘家?!
这他妈可是能装下一整个考察团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