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
老张蹲在门槛上抽烟,烟头在暮色里忽明忽暗。他盯着对面那扇朱红色防盗门,门楣上鎏金的\"福\"字刺得他眼睛发酸。这扇门比自家高出一截,门框边缘还雕着盘龙纹,活脱脱像座小庙的山门。
\"李建国!\"他终于按捺不住,烟蒂狠狠碾在青砖缝里,\"你这门尺寸不对!\"
李建国正踩着梯子往新门框上贴春联,闻言手一抖,红纸\"刺啦\"撕开道口子。自打上周换了这扇215厘米的加高防盗门,对门老张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此刻那老头正攥着把铜皮尺子,尺身上\"鲁班\"两个篆字被磨得发亮。
\"215是标准尺寸,消防验收都过了。\"李建国把卷尺抛下去,金属坠子砸在地上当啷作响。尺带悬在半空,215厘米的刻度恰好卡在门楣雕花的貔貅眼珠上。
老张的尺子却抖得厉害:\"鲁班尺讲究门光尺,你这数落在'病'字上!\"他枯瘦的手指划过尺面密密麻麻的红黑刻度,\"二尺八寸是吉门,五尺六寸是财门,你这七尺一寸...\"铜尺突然脱手,当啷撞上门槛石,\"要招血光之灾啊!\"
深夜,李建国摸出手机搜索\"鲁班尺吉凶对照表\",冷光映着墙上斑驳的树影。网页显示215厘米对应着\"病临\",他想起老张门楣褪色的\"五福临门\",那尺寸卡在\"贵子\"和\"大吉\"之间。鼠标继续下滑,某篇论文提到故宫太和门高286厘米,正合\"官禄\"吉数。
\"封建迷信。\"他嘟囔着关掉网页,窗外忽然传来窸窣声。老张佝偻着背,正用罗盘对着他家大门比划,月光把老人花白的鬓角染成霜色。
物业办公室里,调解员小周扶额苦笑。面前摊着两份文件:李建国的消防验收合格证,老张手抄的《鲁班经》门公尺篇。\"张叔,现在建房都按国标...\"话没说完就被截断。
\"永乐年间修的祠堂门高七尺三寸,合鲁班尺'登科'!\"老张颤巍巍展开族谱,泛黄的宣纸上画着门楼图样,\"李家小子这门压着我家'添丁'线,我孙媳妇都怀不上...\"
李建国突然起身,工具箱里翻出激光测距仪。红光扫过两扇门,数据在显示屏跳动:他家215cm,老张家198cm。\"差着17厘米呢!\"
\"你量的是门框,我说的是见光度!\"老张掏出祖传的鲁班尺,暗红尺身上八颗铜星错落排布,\"要量门洞净宽...\"他浑浊的眼睛忽然泛起水光,\"我爹临终前攥着这尺子,说门是宅子的咽喉...\"
僵局持续到梅雨季。那日暴雨如注,老张家门楣突然坍塌。李建国抄起撬棍冲进雨幕,和闻讯赶来的邻居们硬生生顶住摇摇欲坠的门头。众人浑身透湿时,老张抱着铜尺缩在墙角,看着年轻人用现代仪器测量承重墙。
三日后,老张默默铲平了自家门槛。李建国递烟时瞥见他家新门尺寸——215厘米,门楣刻着简化版盘龙纹。更稀奇的是,那把祖传鲁班尺如今悬在物业办公室,和消防规范并排挂着,玻璃罩里还压着张便签:
\"老规矩要人命,新尺寸能救命。——张守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