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吉厅的北城门外,这几天是人山人海。
只是每位从城里走出来的百姓,脸上都挂了一丝悲伤与肃穆。
出城门楼,沿着主路往东北方向再走个几百米,便能看见路旁空地上的那座巨大祭台。
祭台的供桌上面,摆着矿场被害那二十多人的牌位,周围还留了不少空位,只要是家中有人曾死于周边盗匪之手,都允许放上来接受祭奠。
不到三天时间,牌位的数量就已经增加到了二百余块。
在大祭台一侧,是那由土匪脑壳垒起来的人头山,因为经过特别处理,加上冬天寒冷,倒也没发出太难闻的气味。
只是看上去,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恐怖。
尽管如此,前来祭拜的老百姓仍是络绎不绝,其中还包括不少被搀扶着的白发老人。
也不知道是谁眼尖,最先看到了远处山坡上的一众巡防营将官,便带头向着这边鞠躬施礼。
“感谢巡防营,感谢杜大人啊。”
本不想张扬的杜玉霖,只好抱拳还礼,随后就退到了不那么显眼的地方。
与他同行的是三营统带马龙潭,见此情景也不禁感慨。
“百姓这话是出自肺腑,杜大人当之无愧啊。”
杜玉霖笑笑后就岔开了话题。
他一指祭台旁边挂起来的那张巨大告示。
“陈大人不愧是翰林院出身,这告示写得好啊。”
“是啊,马某也读了几遍,这字里行间却透出了真情实感。”
杜玉霖见马龙潭说这话时并无做作痕迹,也就放心了。
眼看开春在即,自己离开延吉后,这里能否挡住朝显国倭军的卷土重来,就要看马龙潭和陈绍常配合得好不好了。
二人一文一武若鼎力合作,至少保此地两年内安全无忧。
杜玉霖好似想到了什么,“这几天,有符合条件的人派去你那里么?”
自从告示出来后,先后已经有几伙土匪来认罪了,但具体审核事宜都是督办公署那边在办。
马龙潭听到这个心情愉悦起来,笑着捋了捋胡须。
“不多,四十几个人吧,编成预备兵先练着看。过几天我再从本地百姓中招些,四月前恢复到之前的规模,应该不难。”
杜玉霖满意的点点头。
“这就好,你看,兵源这事不就解决了么。天宝山银矿那边我也谈妥了,等于文斗接手生意赚到了钱,你还怕不东山再起?”
马龙潭发自真心的一抱拳。
“杜大人的恩情,马某没齿难忘。”
“自家人别说两家话。哎,我之前灭了周扒皮可又搞到些好东西,回头去我那,再给你拿点。”
“哈哈哈,好,好啊。”
二人正聊着,北面道路尽头处传来“轰轰”马蹄声。
大约有三十几人骑马飞驰而来,每人都是大棉袄大棉帽、腰间挂着巨大的枪盒子。
有老百姓面露惊恐。
“是土匪?”
“赶紧躲远点。”
一时间,人群出现了慌乱景象。
杜玉霖看向身后的宋大宇,马龙潭则点指着一旁的王树常,二人心领神会,带着各自的手下士兵围了过去。
巡防营士兵的出现就像是一针镇定剂,让刚要乱起来的百姓们再次安定下来。
过了不一会,宋大宇带着一个中年人来到了杜、马二位大人面前。
“大人,这人是带兄弟们来接受招安的,但他一定要求见杜大人。”
身后的那人在听明白那年轻人就是杜玉霖后,上前一步后便直直跪倒在了地上。
张嘴前先重重磕了三个头。
“小人程前,拜见杜大人。”
马龙潭见人家是找杜玉霖的,也就识趣的退了半步。
杜玉霖原地未动,眯眼打量着眼前这个叫程前的土匪。
此人中等身材,虽满脸胡须,但长得却并不凶恶,若将这胡子刮掉,断不会将此人与土匪联系到一起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杜玉霖问。
“大人铲除了周文举,干掉了周扒皮,为我程家报了大仇,以后我这条命就是杜大人的了。”
“哦?程家。”杜玉霖突然有所觉察,“你和程光第有关系?”
“那是我的大伯。”
杜玉霖点头,果然如此。
“既然是天宝山银矿的人,怎么就做了土匪呢?”
一提这事,程前眼泪就出来了。
“小人以前就在矿场里,但那婊子害死老当家后,我便没了存身之地。”
“你怎么知道程光第是被害死的?”杜玉霖追问。
程前抹了一把眼泪,表情更加悲伤。
“内宅一个丫鬟与我是相好,她撞到那婊子和周文举私会时听说的。几天后,她就莫名其妙的死了,紧跟着我也遭到了追杀,不得已才带着几个兄弟跑出了延吉。”
见杜玉霖仍旧面无表情,程前更急了。
“大人啊,我只是为了活命啊,我敢对着老祖宗牌位发誓,程前绝没做过一点对不起百姓的事。”
马龙潭插嘴道:“那你这几年靠什么过活?”
“砸了几个恶霸的响窑后,我就跑去了海参湾那边,劫沙国商人总比欺负华国百姓强。”
杜玉霖见他说得涕泪横流,面色和缓了一些,示意他起来说话。
只是,这程前仍是跪在地上不动。
“杜大人,您收下我吧。”
这......
其实倒也不是不行,于文斗那头即便顺利接手了银矿,但终究是普通商人,在这边又人生地不熟的,开头时肯定会很难。
如果将程前留下辅助于文斗,也算是给这边的生意加了道保险。
但对于这人是否真是心甘情愿归顺,还得试试他才行。
想到这,杜玉霖一声冷笑。
“我看你是想趁着招安,混入银矿后做笔大买卖吧。”
这话一出,程前的脸瞬间涨红,跪着往前蹭了几下。
“大人明鉴,周文举杀了我相好的,又害得我家破人亡,而您帮我报了仇,程前怎能做出对不起大人的事啊。既然如此,我就......”
这人脾气也够大,一把掏出枪,朝着自己的脑袋就扣动了扳机。
所幸被旁边的宋大宇及时察觉,上来抬了一下他的手腕子,子弹从他的头皮划过。
随后,宋大宇强行下了他的手枪。
血从程前的额头流下,但他只是直勾勾的看着杜玉霖,目光中带着一丝委屈。
杜玉霖点点头,走到他身前将他扶起。
“以后,你就跟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