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芸才进书房,跪下行礼时,眼角正好瞥到桌案上的一卷明黄圣旨。
“拜见陛下。”
赵怀瑾并未像往日一样,马上让谢芸起身。
过了一会儿,他才淡着声音道:“免礼。”
这样的反应,让谢芸心里一个咯噔。
这位看来是不高兴了,且这不高兴还是冲着自己的。
谢芸起身后,目不敢斜视,心里盘算着这位该不会是已经知道了他们在偷偷给姜云烟定亲吧?
果然,就听到帝王不怒自威的声音。
“谢夫人近日可为姜姑娘找到良婿了?”
赵怀瑾翻着一本账册,是刚刚从随州送来的此次下狱的随州知府和同知抄家后的数目。
像是不经意的询问,谢芸却不敢不老实回答。
已经被帝王知道的事情,她若是再有不实之言,就怕这方家上下几百口……
“回陛下,已经择好一门。?”
躲避不过,就只能破罐破摔,谢芸想着,这位听到她这么讲,应该就能明白他们并不愿意让姜云烟入宫。
若是明君,想必就不该强人所难。
赵怀瑾将桌上的茶盏上的盖子拿起又放下,响起一声清脆声。
“朕以为,上次的话,谢夫人应该听明白了才是。”
谢芸怎么不明白?
她当然明白!就是因为明白了才会这样去冒险。
就是没想到,皇帝竟然是真的想要姜云烟入宫。
“陛下,民妇愚钝,民妇的外甥女身子弱,且年幼失怙,婆母只想让她在江州承欢膝下。”
赵怀瑾略微挑眉,“是么?那怎么姜姑娘心里郁结很深呢?”
他身边两个大夫,田竖和钱益都先后诊断出姜云烟郁结于心,且很重。
若是在这方府里过得好,她又怎么会如此?
谢芸垂首解释:“民妇这外甥女的爹娘半年前才过世,这孩子每日里总想念双亲,也因此,民妇的婆母和夫君才更想让她留在江州。”
赵怀瑾知道这方家是明摆着不愿意让人被他带走。
他不喜欢强人所难的事情。
只是想到这个小姑娘那一双盈盈脉脉的眼,总让他觉得不能放开,得把她带回去。
在江州的这些天,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
至于为什么……
他不需要去知道到底为什么。
他是天子,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
“谢夫人,朕这里有一道旨意,夫人可要提前一阅??”
赵怀瑾将那卷明黄布帛拿在手上,谢芸抬头看了一眼,又垂下眼睑。
心里横了横,咬牙道:“陛下,烟儿还尚未及笄,且她是乡野女子,比不得京里高门大户养大的贵女,言行教养尚不及入宫,请陛下三思!”
屋内沉寂了片刻。
赵怀瑾冷肃着脸将圣旨放下,“谢夫人这是要抗旨么?”
谢芸大气不敢喘。
她摸不透帝王此时的心思,单单只是要姜云烟入宫,还是顺道试探她谢家的忠心。
“民妇不敢。”
“朕五日后归京,谢夫人若是舍不得姜姑娘,这几日可好好让她陪着,五日后,她随朕的轿鸾回宫……”
*
谢芸回到正院,脸上一片愁云。
方顺鳞也恰好从外面回来,他脸上倒是带了几分喜色。
“方植那边我谈妥了,明日他们就来提亲,这事儿不能再拖了,总算是能把这事办下来了!”
奔走了大半天,方顺鳞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几口,这才继续道。
“还得想个法子和烟儿说一声,她胆子小,还是别跟她说实话,别把她吓着,就说东觉寺的师傅说她身子弱,需得在正月里定一门亲……?”
方顺鳞自顾说着,待说了一堆后,发现自家夫人扶额,似乎心情不畅。
“小芸,你怎么了?”
谢芸叹气,说出了最扎心的话。
“陛下知道了咱们在给烟儿定亲的事,很是恼怒,五日后圣驾就要回京,他已经拟好圣旨,要带烟儿回宫。”
方顺鳞手里的茶盏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之前他们是带着最坏的结果去办的这事,也心有侥幸或许是他们想太多,陛下不会真有把姜云烟纳入后宫的打算。
却没想到,那位帝王真的做了这个打算,且将他们这几日的动作都牢牢掌握……
“现在陛下没有怪罪我们的意思,只是烟儿进宫这事……怕是圣命不可违了。”
方顺鳞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顿时眼睛都红了。
“慧儿可就这么一根独苗啊……?”
谢芸也是没办法,方家一介商户,难道还能跟皇帝对抗吗?
只是想到春寿堂的老夫人,还有姜云烟那乖顺胆小的样子,心里就一阵难受。
“烟儿那里,总得跟她说,好让她这几日做好准备,还有娘那边。”
方顺鳞再不甘也只能认了。
“娘那边我去说吧,烟儿那边,等明日吧,今日天色也晚了。?”
夫妻俩都叹着气,相对无言。
谢芸甚至想着,这皇帝还不如看上二房的方妍呢。
方妍之前总在前院晃悠的事她知道,她对那皇帝是属意的。
而且方妍的性子鬼精一些,去了宫里也不会任人搓圆捏扁。
只是这都只能是她的臆想了。
*
入夜后,紫樱伺候好姜云烟躺下,放下帷幔后便在外间的小榻上歇息。
过了两刻钟,姜云烟掀开幔帐,轻声叫了紫樱的名字。
没听到有回应,她稍稍放心了些。
她掀开被子坐起来,小心地下了床,半点声音都不敢露。
架子床的外面放着一盆冷水。
是睡前她说屋里的炭盆蒸得干,让丫鬟放置的。
她将手放了进去,冰冷的感觉让她抖了抖。
泡了一会儿,又觉得这样还是不够,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了条帕子,蘸了冷水敷在面上。
最后,她将寝衣拉开,用冷水擦拭着光洁的肌肤。
今日方流莹才得知她身子好了一些,就要拉着她去外面。
她也不知道为何明明这几日都没喝药了,身子却一日好过一日。
眼下对她来说,生病虽然不好受,也好过出去后碰到那个人。
她忍着寒意擦了两遍,才将帕子拧干放回架子上。
将寝衣穿好后,正想跟上元节那日一样,去开窗吹吹风。
就见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棂动了动。
她还以为是天暗看花了眼,可那窗棂像是急于证明她确实没有看错一般,直接整个掀开。
只见一个黑影翻窗进来,那影子快到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她借着窗外的月色看到眼前人,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