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哪里?”
冷厉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她缩了缩身子,“臣妾想,想去找半夏。”
赵怀瑾一只手点了下她松垮开的领口:“穿成这样去?”
姜云烟脸色一白,祈求地看着他:“陛下,您放了半夏她们好不好。”
眼前的人和白天在善喜宫门外那个说在体贴她的人完全不同。
她都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错,才半天而已,他烧了她送的香囊,还抓了她的宫女。
赵怀瑾终于松开她的手,她以为自己得以自由。
但是下一刻,他紧紧箍住她的腰,把她按在怀里。
“烟儿是忘记了你说过什么吗?”
姜云烟哪里知道,她今天除了在善喜宫,就没跟他说过话。
“臣妾不知道。”
“说讨厌朕,只喜欢如妃,嗯?”
姜云烟睁大了眼睛,她怎么可能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臣妾没有说过。”
看她懵懂的眼睛,赵怀瑾就知道了,她应该是酒醒后不记事。
但那些话是不是酒后吐真言就不好说了。
她水润的眼睛上眼尾微红,这样仰头看人的时候,那种不自知的妩媚勾人还带了点天真懵懂,让人只想欺负她。
而她早前就是用这样的姿势紧紧抱着陆钊……
赵怀瑾深吸气,他知道自己不该怨她,她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他之前低估了她心里对“如妃”的印象。
“别人就千好万好,朕就是坏人,嗯?”
“没有……”
说不上来的委屈让她止不住声音里的哭意,但还是要去求一求他。
“臣妾错了,您把半夏她们放了好不好,求您。”
赵怀瑾冷笑着捏着她下巴:“不是说没有?那怎么还认错呢?”
姜云烟感觉自己就是陷入一个沼泽里,赵怀瑾现在就站在岸边看着她挣扎。
“那您要怎么才能放了半夏她们。”
她闭了眼睛,她知道的,是得付出点什么,他才会把她的宫女放了。
看她一口一个“半夏”,赵怀瑾心里的气更是上头。
“晚了,被朕赐死了。”
从刚刚就一直担心和祈祷不会发生的事,还是这么发生了。
姜云烟一下子所有的动作都没了,甚至连眼泪都没有。
以前她就护不住忍冬和紫樱,现在更护不住半夏她们,她们跟了她这样的主子,真的是倒了大霉。
赵怀瑾看她耷拉着脑袋,眼睛从他进来时就一直是泛红的,只不过这会儿估计眼里都是失落。
他心里堵得慌,最后直接将她抱了起来往床榻上走去。
……
皇帝走了,姜云烟呆呆地看着放下的床幔。
薄被下她未着寸缕,纤细娇嫩的左脚踝上戴着一条坠了红宝石的脚链。
是赵怀瑾给她戴上的,还反复问她喜不喜欢他。
只有得到满意的回答后,他才愿意放过她。
天还没亮,丹蔻在帐外问她要不要起来泡个澡。
“出去吧。”她声音很轻,还有些哑。
丹蔻以前不是近身伺候的,并不了解她,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便走了出去。
脚步声远去后,姜云烟坐起来,伸手用了很大的力气把那条链子扯断,哪怕脚上被磨出血痕也无所谓。
她挪到了床幔旁边,用那轻如细烟的轻纱把自己裹住。
……
天亮后,当她看到半夏和佩云回来,忍了好久的情绪才终于哭了出来。
半夏她们没死,但确实受了点皮肉苦。
姜云烟这才知道,是因为皇帝知道她送了一模一样的香囊给如妃,所以皇帝才那么生气。
而佩云则是因为她喝了酒乱说话,被以照顾她不当为由发落。
两人受了伤,她让她们回屋里好好养着。
半夏她们歇了十来天,等回来后,发现自家娘娘变了。
前段时间的愁绪又回到了她脸上。
而且比之前更严重,之前还会和她们聊天,还会笑。
但现在完全不会了。
只有陛下来的时候,她才看起来和从前一样。
只是这种一样是不是伪装出来的,除了她自己,无人知晓。
那晚过后,如妃让人传话过来,以后她都不用去昭阳殿了。
她没问为什么,就那么安静地应了下来,接着继续坐在亭子里看着湖面发呆。
后来中秋夜过后,这种情况也是一直没有变,甚至更加严重。
天气渐冷,陛下担心她冬日会和去年一样咳嗽,便让太医给她诊脉,开调理的汤药。
太医说她郁结于心。
消息传到皇帝那里,但是无论皇帝怎么哄,她都说她没有不开心。
不用去昭阳殿后,她几乎不出长秋宫的大门,终于有一日,御花园的菊花开得正好,半夏哄着让她出去走走。
在御花园里遇到了脸色不大好看的如妃,她跟如妃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面,行了礼后,如妃一时没站稳差点摔倒。
她将如妃扶好后,如妃送了她一根金缠玉的簪子,还有一些从宫外带来的窝丝糖。
后来那根簪子被皇帝摔坏,她让半夏托人把簪子修好。
再后来皇帝知道了这件事,发了脾气。
那晚过后,皇帝没再来过长秋宫。
宫里其他人都在传兰嫔终于被皇帝厌弃,终于失宠了。
但那个时候,姜云烟已经自顾不暇,她病了,且越来越严重。
不论吃了什么药都不见好。
长秋宫的宫人都不会跟她说外面发生的事,但是她只要稍稍一想就能知道很多人在看她的笑话。
有时候她会有点期盼皇帝能来看看她,她病得很难受,虽然她怨他,也不敢再有什么心思,但是还是希望他能来看看她。
等了好久都没有,再后来有个小宫女说漏嘴她才知道,原来他现在最宠爱的人是如妃。
她连最后一丝幻想也没有了,每日躺在榻上,盯着床幔发呆。
再后来就是听说邺王叛变,皇帝要御驾亲征的消息。
她的身体一日差过一日,表症上就是普通的风寒,太医们都这么说,还说没几日她就会好了。
后来也确实有了越来越好的迹象。
但皇帝的大军离开京城那日开始,她昏迷了两日。
等她醒来,她第一次看到半夏红着眼睛,问她有没有话要给陛下留。
她想了很久,没什么好留的,难道在最后还要卑微地让他觉得,她是因为他才病死的么。
她又不指望皇帝会后悔把她当成玩物,也不指望皇帝会难过。
她病了那么久他都没来看过她,恐怕早就把她忘了。
她很虚弱,基本说不了什么话,用了很大力气,也才说了两个字。
“没……有。”
接着她闭了眼睛,好像陷入了沉睡,但这种沉睡是没有呼吸的。
周围震天响的哭声扰得她烦躁,又无法起来让她们安静。
游离在这一切之外的姜云烟,终于可以靠前上去。
她坐在榻前,把那个已经咽了气的曾经的自己,虚虚抱住。
在抱住的一瞬间,眼前的景象换了。
风尘仆仆归来的赵怀瑾,身上的披风未解,满面寒霜地跪在她的榻前。
他不允许任何人动她,不许人给她换上要入殓的衣服,甚至连棺材都被扔了出去。
他就那么荒唐地用冰把她冰着,日日跟她待在一起。
他杀了很多人,且不问朝事。
后来大昭寺的方丈进宫,跟他说若是用心头血在鹿仙台的供奉台上,七七四十九日滋养一块莲心玉,就能扭转已定的命运。
姜云烟猜想他一定不会相信的,之前他跟她说过,事在人为,只有懦弱的人才会把希望寄托于神佛的护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