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是怎么绕到要不要切除腺体上的?
厉时安都要怀疑这是不是顾淮提前和沈亦之商量好的了,可顾淮分明是支持他的,沈亦之在对面鞭辟入里得为他分析利弊,他却没兴致再听了。
只要知道他的腺体是可以切除的就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例如腺体有多重要啊,对于omega怎么样怎么样啊,他自小到大听过太多了,这世上所有人都是统治者的守门员,他们被刻意包装过的理念与信仰洗涤精神,鞭策行为,最后成为世界的工厂里的一颗螺丝钉。
他不相信了。
他不要做这颗螺丝钉,他要做自己。
曾经他乖巧的按照世界的准则行事,家里不让他学医他就不学,omega被标记了要他嫁他就嫁,Alpha对他好他就感恩,对他不好也只会反思自己,从不怨怼,omega就该围着Alpha转,就该好好在家里待着……
他都听了,都听了啊!
可这么听话的他,到头来得到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呢?
……
“喂,你怎么了?你有没有听我说!”
沈亦之正说到生活的种种不便和信息素的丧失,他是真的为厉时安考虑,那些不便也都是切肤之痛,可厉时安看着就不像听进去了的样子,这会精神好像…沈亦之眉头紧紧皱着,看向顾淮。
“这都是既得利益者的谎言…”厉时安突然沙哑地说。
“什么?”沈亦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说懵了。
“我说,这些都是那些Alpha精心编造的谎言。”
厉时安看着沈亦之,一字一顿。
沈亦觉得厉时安现在不太正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顾淮适时出来制止了二人的对话:“拍卖会结束后我为你安排手术,安安,我们先回家吧?”
回家?
厉时安眼眶泛红,嘴唇却发白:“不,我没有家了。”
“我的家人都死了。”
沈亦之看情况不对,降低存在感从一边离开,临走时为二人关上诊室的门。
顾淮握紧双手,暗自恼恨自己刚刚为什么不早点制止!
他蹲下来,从下面抱住厉时安,在omega耳边说:“你有的,你有的…安安,我就是你的家。”
厉时安依旧摇头:“你不是,你只是可怜我罢了……你怎么会是我的家呢?”
“没人会要我了,我就是个灾星。”
“我的家人被丈夫杀死,我的丈夫背叛我,连你…我对不起你,顾淮哥哥,如果我不是omega就好了。”
“这样我就不会被秦重标记了。”
厉时安闭上眼,顾淮感到热泪滚落到他的肌肤上,烫得他的心像被烈火焦灼。
“这不是你的错,这些都和你没有关系,更无关你是不是omega!”
“他们看上了厉家,哪怕你不是omega,他们也会用更无耻的手段,”顾淮语调颤抖,在这样近的距离下,他切身实地得感受到了厉时安所受到的伤害:“你不想做omega我们就不做,但是你不能把所有的一切都归咎于自己,是他们太贪婪,是他们想贪图你一切。”
“这世上哪有剥夺者高高在上,受害者自戕愧疚的道理?”
“都是他们的错,安安。”顾淮抬起他的下颌和他对视,手背上是omega决堤般的泪水,顺着腕骨蜿蜒钻进他包裹在衣物下的身体里,也钻进他心里。
他就这么对着omega通红脆弱的眸子,郑重起誓:“我会为我们报仇,相信我,我不会放过那些曾经伤害过我们的人。”
厉时安心狠狠一颤。
我们…?
厉时安茫然和顾淮对视,顾淮握住他的手,说:“他们抢走了我的爱人,却对他弃之如履,我日夜难寐,辗转数个春秋才重新站在他身边。”
“我与秦家,不共戴天。”
……!!
厉时安瞳孔缓缓扩大,连泪都顾不得流了,有些不可置信又小心翼翼:“你说……什么?”
“我说我爱你,安安。”
顾淮握住厉时安的手,珍而又珍的吻了吻omega的指骨:“五年的等待与期盼,你忍心让它付诸东流吗?”
啪嗒。
一滴泪砸在二人相扣的十指间。
厉时安悲喜交加。
他无法面对这样澎湃的感情,他的大脑已经超负荷运转了,厉时安只感到自己封闭的领地被侵犯,一边感动顾淮对他的爱,一边痛恨卑劣的自己,最后只得疯狂摇头:“不,顾淮,你不能爱我,你怎么能爱我呢!”
“我已经残破不堪了,我没有爱人的心力了……”
厉时安用双手捂住自己的面庞,泣不成声。
“会有那一天的…会有的,我等你。”
顾淮温柔地看着他的爱人,微光打进眼眸,令他的眼里融进些许碎金般的光泽。
微风吹起二人的衣摆,五年后的顾淮拥抱着他失而复得的爱人,仿佛他们从未分开。
那个少年终于等到了他的爱人;
就像恒星飞得再远,终究也会归于原点。
·
“去哪了?”
秦家大宅,秦重披着上将军服,带着副将梁慕寒堵住了刚回家的秦清。
秦清穿着一身明显不属于他的外套,宽大的兜帽将半张脸遮进去,抬眼只能窥见自家Alpha哥哥胸腔之下的位置,听见这话吓了一跳,藏在袖口下的手默默攥紧。
秦重双手搭在胸前,慢条斯理整理着白色手套,走到秦清跟前抬手想掀开弟弟的兜帽。
“……!”
秦清慌忙躲开,弯下腰要越过秦重钻进屋子里,被梁慕寒拦住了,这位副官拿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小少爷,上将先生想与您说说话。”
秦清咬紧下唇,他此刻实在无颜见人,心跳得越来越快,想抬手去捂住腺体又怕被哥哥一眼看穿,连声音都还沙哑着不敢讲话,慌乱地后退几步,拉开安全距离。
秦重眯了眯眼,他看出来弟弟的窘迫,心下对事情猜到一二,压着火。
“慕寒,你出去一下。”
副官应声退下,这里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秦重走到客厅门前,做了个请的姿势:“进来吧,秦小少爷。”
秦清心底一突。
哥哥生气了。
他垂着脑袋跟在秦重身后进入客厅,听见“嘭”得关门声身躯一颤。
“现在可以说了?”秦重将门反锁,又拉上窗帘打开吊灯,脱掉手套甩桌子上,抬眼撩了撩秦清。
秦清心下打鼓,此刻正争分夺秒得吞咽唾液,努力让自己开口的声音正常点,余光扫到桌子上的白开水,拿起一杯慢慢润嗓。
秦重在沙发坐下,沉着眸子看弟弟喝水,秦清抬头时脖颈暴露在他的视线内,兜帽动作间隐约可见侧颈青紫可怖。
还有刚刚omega拿水时露出来的手腕上也……
秦重狠狠闭了闭眼,不去再想,额头青筋凸显。
秦清捧着手心那杯温水,感受掌心传来的温度稍稍鼓起勇气,开口第一个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他清了清嗓:“哥哥,我…”
刚说三个字,秦重就打断了他,Alpha浑身上下透着严重的不悦:“你就是这么和哥哥说话的?”
秦清捧着水杯的指骨用力到发白,他知道秦重想让他摘下兜帽,也知道今日是逃不过一番剖白,可…可他!
他不能……他不能给哥哥看见,他不敢想象哥哥看见现在自己的模样会是何等暴怒,干想想就要他心跳骤停了。
“秦清!”
秦重加重语气,秦清身躯狠狠一抖,温水洒了出来,将他的手背打湿。
可秦清仍旧僵直在原地,咬着牙不肯。
秦重被气笑了,这小兔崽子怕成这样,事情怕是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他站起身,下最后通牒:“你自己拿下来,或者我帮你拿下来。”
“……”
没办法了。
秦清把水杯放回桌子上,动作像是丧失了灵魂的木偶,他闭上眼,用平生最慢的速度缓缓将兜帽摘下,屏住呼吸不敢看秦重的表情。
“…………”
一秒、两秒、三秒……
秦清眼睫颤了颤,对这异常的安静感到不安。
“哥哥…?”
又过了大概十几秒,他终于忍不住败下阵来,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看见秦重的样子后呼吸一滞。
“哥哥…我…”
“谁弄的?”
秦重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却透着股风雨欲来之感。
“哥哥你听我解释…”
“我问你谁弄的!”
随着兜帽的掀开,一股清冽的雪松味缓缓飘散,秦重的脸色变了又变,终于控制不住怒喝出声。
“没有…是我,是我自己。”秦清努力把自己藏进宽大的外套里,好遮掩住其他难堪的伤痕,被秦重一眼道破:“你在遮什么?”
“没…没有!”
秦清太害怕秦重让他把外套也脱下来了,他做不到的,他真的做不到这样,好在秦重没在难为他,Alpha笑意很冷,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在里面:“你穿着不合身的外套,身上散发着Alpha的信息素,现在和我说是自己弄的?”
“你拿人当傻子哄吗!”
omega无措的模样落在眼里,秦重深吸口气,除却腺体上遍布红紫和深刻的齿痕外,最令他怒火攻心的是秦清脸颊上有一道鲜明的巴掌印。
以他的眼力很容易就看出来这是被人扇狠了的,而且不是Alpha的手笔,Alpha的巴掌印没这么小。
也就是说…他的弟弟,不仅在外面被Alpha糟蹋了,很可能还被不知道哪来的垃圾omega给欺负了!
这让他怎么憋得下这口气,连他都忍不住碰一根手指头!
如今哪怕被其他Alpha的信息刺激,又被弟弟这模样弄的气不打一处来,仍旧全力压着信息素,就怕伤到这个宝贝弟弟。
他怎么能在外面这么糟践自己!
秦重压了压眉心,他感觉到自己神经突突直跳,怕再这样下去控制不住自己,索性不再废话,单刀直入地问:“他在哪?”
“谁?”秦清瞪大眼,莫名心慌。
“标记你的那个人,他在哪?”秦清看着他这个受尽宠爱的弟弟,每个字都咬得极重:“或者我换种问法,厉、缚、明、现在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