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平心而论,秦上将听过不知多少类似的言论,比如不久前的高架桥上、元首府内,江怀祯就曾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全然不顾元首形象。
但都没有顾淮这一句平淡到像闲聊的话,能让他心底泛起怪异之感,无论是曾经的针锋相对,还是这些年的貌合神离,他始终认为他和顾淮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他们应该、也必须是一类人。
“你到底有什么放不下的?”秦重看着他像是在看什么无理取闹的孩子:“我真不能理解,我一直以为这些年我们配合的挺好的,尽管有摩擦也是因为利益分歧,结果你这个废物竟是因为放不下感情?”
“好,放不下就放不下,”秦重加重语气:“我现在给你机会放下,你说你想要什么!”
似乎再得寸进尺,就是顾淮不识好歹了。
“秦家的人,都让我恶心,”行至今时今日,他终于不用再和秦重虚与委蛇了,索性说个痛快:“秦重,你曾经和你的母亲费尽心机想把我驱逐出秦家,为此不折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如今…只是因为我对你有用,又想不惜一切代价逼我回秦家,”顾淮面色沉郁,字字清晰:“不、可、能,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秦家的大门!”
“那里让我恶心。”
秦重的脸色也沉下来,他姿态放得如此低,顾淮仍坚若铁石。
顾淮还在说,他仿佛要将这些年积攒的不满一股脑倾倒出来:“你说你可以把我母亲的牌位转到祠堂,可以把那些年欺辱我的人都交给我处置。”
“秦重…你真是,”顾淮咬牙道:“那些欺辱我的人都是在你微末之际坚实拥护你的亲友,而你的母亲…我曾经的继母,痛恶我母亲至极。”
“你不知道吧?曾几何时午夜梦回,你那尊贵无匹的母亲,想到我母亲时,甚至夜夜梦魇难寐,她于心有愧,视我母亲为恶鬼魍魉。”
“所以才想尽一切办法驱逐我们母子,尽管那时候的我们或许别无二心。”
秦重眯了眯眸,他听顾淮含笑的声音响起:“这些你不会不知道吧?”
“让我母亲入住祠堂,让你母亲昼夜难安吗?”
“……”秦重垂下眼,他说:“这些不是你该考虑的。”
“是,”顾淮轻笑:“我是受益者,我该感激涕零。”
秦重深吸一口气,这是在讽刺他。
Alpha语气平淡、条理清晰,没有半分愧疚与不忍,似乎一切理所当然:“你始终不明白,处于我们这个位置,必要的牺牲是不可避免的。”
“为了秦家的利益与荣誉,这些细枝末节、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不重要。”
“我不妨把话说明白些,”秦重容色肃穆,认真道:“如今帝国风雨飘摇、恰逢时代更迭大乱之际,我身为秦家的当家人,只要能保证秦家屹立不倒,我可以付出一切。”
“顾淮,你说的没错,就是因为你对秦家有用,并且和我一样是秦家的人,我认为在此生死荣辱之际,你我该站在一起共抗风暴,所以为了拉拢你、弥补你,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
多么漂亮的一番话。
可惜顾淮不吃这套,他回以正色:“秦重,你也始终不清楚,我与秦家分道扬镳,并不仅仅是因为弑母之仇、欺辱之恨,更是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是立誓要报复秦家,为此不惜在看穿时代走向后,于十八岁自切腺体,自此变成一个beta,也因此错失挚爱。
一切都是阴差阳错,这世界对他过于残忍。
“这样一个凉薄、自私、势力的家族,让人胆寒。”顾淮说完,话锋又是一转:“不过…秦上将。”
秦重抬眼,他已经明白他不可能再说服顾淮回到秦家,他们终究走在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上。
“您有句话说的没错,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们也都已经是成熟的个体,没必要为了与莫须有的事情闹得难看,”顾淮恢复笑意,从口袋里拿出个小盒子放到秦重面前:“适当的合作,还是有必要的。”
秦重看着那个小盒子没动,他问:“这是什么?”
“血,”顾淮言简意赅:“厉时安的血。”
秦重一惊,他拿起那个小盒子,从里面掏出一管红色血液,他眯着眼打量片刻,问:“为什么?”
他不怀疑血液的真实性,顾淮没必要在这时候虚晃一枪,他只想知道,对方既然拒绝了秦家的帮助,又要换他做什么?
“有了这管血,秦家就暂时失去了和其他几大势力争夺厉时安的必须性,他足够维持你们这段时间的实验了,”顾淮说:“我希望你可以代表秦家,暂时放弃对厉时安的抓捕工作。”
顾淮说的有几分道理,毕竟抢夺厉时安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但就凭这个…恐怕不够。
“你放弃回归秦家,又阻止我管控厉时安,”秦重眉梢微挑,他情绪恢复的也可谓非常迅速:“顾博士准备自己去找?”
“这就不劳秦上将费心了,”顾淮说:“我知道这些还不够,还有一些机密的医学资料,会择日送到府中。”
“……”
秦重把血液塞回盒子里,盯着顾淮欲言又止,他似乎还想再争取一下:“不回秦家,你什么都做不了,两年前…”
顾淮呼吸一滞,他手掌缓缓收拢。
是啊,两年前…如果他是秦家的人,至少可以设法救助厉缚明。
大约数秒后,顾淮端起水杯喝了口,冷静道:“你放心,我们的合作不会停止,我会帮助你完成你的计划,只要你付得起相应的代价。”
“我只是不能接受秦家之子的身份,并不是要与秦家为敌。”
“最好是这样,”秦重站起身,他抬起头望向天边的圆月,今夜刚好是十六,Alpha深深地看了皎洁的圆月许久,似在叹息:“阿淮…”
“其实我一直觉得,有愧于你。”
顾淮也抬起头看向那轮明月,清冷的月光洒在二人身上,秦重站在他右手边,回身与他对上视线:“……”
顾淮移开眼,冷硬道:“不必了。”
“算了,”秦重摇摇头,走之前说:“既然你不想回秦家,我会想办法遏制流言的传播。”
“…别忘了,我们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