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蝉衣,本是杏宁谷中潜心修习医术的小师妹。
然因目睹了不该目睹之物,因此沦为药人。
在做药人之时,我方才洞悉,我所认为的济世救人、世外桃源般的杏宁谷,竟是如此不堪。而后,我侥幸逃离杏宁谷,有幸遇到彼时名为岁影的阿绡。
我的阿绡,原是那般天真无邪、善良单纯,然而,为了我,她最终还是手染鲜血,却还微笑着说道:“姐姐,你看,我也学会杀人了,我也能够保护姐姐了!”
她将悲伤深埋,不让任何人察觉到她的脆弱,后来在一次执行任务时,被人毒哑了嗓子,可她依旧如此豁达开朗,虽已无法言语,但总是备着一个小本子,叽叽喳喳地与你说个不停。
她不愿被称为岁影,她说那并非她的本名,仅是一个代号,她渴望拥有一个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名字,故而让我为她取名。
应该给她起什么名字呢?对了,“蝉衣解痉,冰绡愈灼”,就叫蝉绡吧!
阿绡很是高兴自己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跑去血瞳那里炫耀,真是一时都不得安静。
可是后来,我永远失去了我的阿绡。
她的离去致使“岁影”一职空缺,偃师遂全力寻觅孤儿,并对其加以训练,想要从中遴选出一人接替“岁影”。
我们岂会让他如愿,于是对所有参训的人下毒,偃师似已知晓我们的所做所为,但是他默许了,参与选拔者无一生还。
可是未及我们欣喜之际,他带回一女孩儿,彼时我方明了偃师选拔之意,全然是其算计,他蓄意令我们如此行事,目的只为选出一聪慧且生命力顽强之人。
何其可笑!在接诊那小姑娘时,我想着一刀了结她,但是看见她浑身伤痕,却一声不吭立于我面前,连我缝合伤口亦能如此镇定,那一刻,我仿若见到了我的阿绡。
我心软了,亦欲瞧瞧这被偃师带回的小姑娘能撑至何时。
偃师令我们倾尽全力教授她,其想法着实天真,我们岂会毫无保留地将全部武功技艺传授于她,能让其知晓些许皮毛已是最大的仁慈了。
于是,我仅传授她一些医术常识和部分至毒之术,她学得甚是认真,每每用那如小鹿般的眼神望向我,我总是竭力抑制自己心中的情感,每每以冷言冷语将其击退。
然而她的脸皮真是太厚了,我已然那般待她,她却仍主动寻我,每次皆是笑容满面,酷似我的阿绡。
最终,她历经最终的鏖战成为“岁影”大人,我究竟该为她欣喜,还是为我的阿绡感到不值。
偃师欲将她带入宫中,我暗自给了她三月的解药,我亦不知自己为何如此行事,或许,是不愿她过早殒命吧!
我再度见到她时,是在熠王府,原来贵妃娘娘已然将她赐予王爷,那一刹那,我不知该如何思考她日后的生活。
凭借王爷对阿绡的执念,她定然无法得到王爷的重视。阿绡可是王爷最为疼爱的妹妹,亦是我们众人最为怜惜的小姑娘,她有何资格夺去阿绡的位置。
此后,她将全副心神皆倾注于白姑娘身上,我不明白,她为何要对白沁晚那般好?她的举动不仅惹得王爷不悦,亦令我们众人颇为愤恨。
她既已占据阿绡之位,理应想方设法取悦于我们才是。
后来,我得偿所愿,她刻意的模仿,令我觉得自己卑鄙至极。我一面沉溺于她的谄媚,一面又不愿她模仿阿绡,我可真是无耻啊!
然而,我却又那般贪恋那段往昔岁月,多希望能如此持续下去,多希望她便是我的阿绡。
我已然深陷她以阿绡织就的大网,孤烬是那般清醒,不断告诫我她并非阿绡,可他又岂能明白我的感受?他永远都是那般理智冷静。
杏宁谷之行,我刻意冷落她,就是为了在撇开她时心里能毫无负担,可是这个傻姑娘,我都对她那样冷漠了,她却还上赶着找不痛快。
生死攸关之际,我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她就是我的阿绡,我岂能再次目睹她赴死,看着她又一次在我眼前消逝。于是,我决意亲自去做阵眼。
然而,那个愚笨的姑娘,却抢先我一步登上断头台,岂能如此,她怎敢这般行事!
最后她无声的“姐姐,活着”,更令我心如刀绞,那一瞬间,阿绡的身影与阿影重叠,我们已无法回到往昔。
我心中对王爷心生怨恨,为了一个白沁晚,竟如此对待阿影,他究竟是对阿绡情深意重,还是心怀愧疚。
我蓄意中毒,以此迫使他不得不去寻找阿影,我甚是庆幸自己将这些阴毒的毒药解救之法传授给阿影,果不其然,王爷在万般无奈之下,最终还是发动影卫司的人去寻觅她。
身上的毒每每发作都让我生不如死,我亦有解药,可是我不能让自己好起来,我一定要撑到有她的下落,撑到她归来,就如此硬撑着,我的毒已然不是普通解药所能解救,我知晓自己已时日无多。
就在我再度昏迷然清醒之后,我仿佛看到了阿绡,她应该是来接我的吧,我叫了一声,等对方转过身,却是阿影,她回来了。
真是太好了,她平安无事回来了,身上也无杏宁谷追击异香,我就知道,我的阿影不是寻常人。
看着她忙前忙后为我解毒,我真的很欣慰,心里暖暖的,可是这毒岂是说能解就解的,我止住她配药的手,将阿绡赠予我的玉钗为她簪上,这小兔崽子,明明就很想要这支簪子,可就是不会主动问。
不过她之前即使问自己,我也不会给她,毕竟这是阿绡留给我最后的念想,怎么可能给她。
可现在我时日无多,就当是给她的补偿吧。
等我再度清醒之际,看见孤烬趴在床沿,我就知晓定是她为我解了毒,她不会将杏宁谷祸祸了吧,要真是这样,那我的阿影真厉害。
养伤期间,我得知白沁晚的毒已解,她来看望过我一次,可是我却陷入沉睡,连她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
那一日,就在王爷大婚的前一日,我的心中莫名涌起一股不安,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我拜托孤烬替我看好她,可他最终还是没能看住她。
阿绡出事的时候,我也是这般不安,我痛恨自己这具虚弱的身体,我不该给自己下毒,否则也不至于在她拼命厮杀之时没能在她身旁,在她下葬之日亦不能去为她送行。
孤烬真是一点情绪都藏不住,我一使计,他就将自己的小心思暴露无遗。
那断成两节的玉钗就已经证明我心中的不祥之感已然成为事实。
她死了,听众人说她死在绡合院中,在一场大火中消逝。我的阿绡也是那般离我而去,为什么阿影也要用这种方式离我而去。
孤烬告诉我,是荣贵妃容不下她,是白沁晚害她死得那般惨烈。
我恨呐,白沁晚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用命去护她,她自己死了就算了,为何还要连累你。
你为她做得还不够多吗?你为她甘愿深入险境采摘药材,好不容易替她解了毒她却是那般不知好歹浪费自己的性命。
萧翊不信她死了,可是我信,她该死,她就算不死我也要杀了她。
还有荣贵妃,我暂时奈何不了她,我的阿绡和阿影都死在她手中,我会让她付出代价。至于萧翊,救命之恩早已还清,我再也不想当谁的附庸,虽然身中蚀骨散,可焉知我自己不会配制解药?
我走了,我要回杏宁谷,就算前方等待我的是无尽火海,我也要跳下去。
孤烬,对不起,你的情意来得太迟,我捂了那么多年的冰心终于融化,可是我却不想要了。
看着眼前冰冷的小墓碑,我将手中萧翊赠予的风影令牌埋入墓碑之下。
“阿影,姐姐会常回来看你的,希望你不会怨恨姐姐,姐姐对不起你,姐姐会很快去寻你和阿绡,惟愿你和阿绡不会等姐姐太久!”
“你瞧,树叶又落了,我真的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