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兼程赶了两天两夜的路,三人终于抵达一处山谷外围。
在这赶路过程中,风玖每每想问蝉衣何为突然对自己如此冷淡,但她一靠近蝉衣对方就往前跑,就连吃饭的时候她也都刻意避着风玖。
风玖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想不通归想不通,还是先完成当下的任务,再问吧。
三人下马,孤烬嘱咐:“务必小心!”
浓紫色的雾气在山谷间流转,像是被无形的手搅动的毒酒
风玖此刻感觉到自己身体有些脱力,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疾驰让她的膝盖微微发抖,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腥甜。
“张嘴。”
带着药香的指尖突然抵住她的唇。
蝉衣不知何时绕到她身侧,那双总是淬着寒冰的眼睛此刻却避开她的视线。
风玖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腰撞上粗壮的树干。
蝉衣的眉尖不易察觉地蹙了蹙,将一枚朱红色药丸强硬地塞进她齿间。
药丸入口即化,清冽的草木香冲散了喉间血气。
风玖抬手想比划感谢的手语,蝉衣已经转身走向正在检查装备的孤烬。
墨色劲装勾勒出她单薄的肩线,腰间的银针囊在晨光里闪过细碎的冷芒。
“瘴气层厚度比预计多两成。”孤烬用剑鞘拨开一丛暗紫色灌木,腐烂的枝叶下顿时窜出几条通体碧绿的小蛇,“蝉衣,祛瘴粉末够用么?”
蝉衣从包袱中取出三个竹制呼吸罩,指尖在其中一个的系带上停留片刻:“每人两刻钟。超过这个时辰...”她将呼吸罩抛给风玖时故意抬高弧度,让风玖不得不跳起来接住,“七窍流血算是痛快。”
风玖真是醉了,这是干嘛呀,不理她就算了,还这么捉弄她。
风玖摸到呼吸罩内侧垫着的柔软绸布,边缘绣着熟悉的蝴蝶花纹。
这是在影卫司训练期间,她们在金陵执行任务时,蝉衣非要买的那匹月白软绸。
记忆里的蝉衣捧着绸缎笑得眉眼弯弯,说等回京要裁两件新衣,一件绣蝴蝶,一件绣夏蝉。
而现在,那个貌似已经把她当亲妹妹的蝉衣,已经两天不曾与她多说一句话。
“跟紧。”孤烬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拽回。
墨色身影率先踏入翻涌的毒瘴,腰间的身份令牌闪过微光——那是影卫首领的印记。
风玖将呼吸罩扣在脸上,绸布贴着脸颊的触感温柔得令人心颤。
紫雾比想象中更粘稠。三步之外便看不清同伴身影,脚下腐殖质发出令人作呕的咯吱声。
风玖的耳膜突突跳动,忽然听见左侧传来细碎的摩擦声。
她猛地旋身,短刃出鞘的瞬间,一条碗口粗的赤鳞毒蛇从雾中扑出!
腥风扑面而来。风玖的刀刃卡在毒蛇獠牙间,滑腻的蛇身已缠上她的手臂。
突然三点银光破空而至,精准钉入毒蛇七寸。
沉重的蛇躯砸落时,她看见蝉衣收针的手势:小心背后。
“废物。”
蝉衣朝着风玖冷冷开口。
什么,我是废物,你在开玩笑吗?这条蛇我有用的好不好,没有你我也能对付,怎么还骂人呢,真是没礼貌。
腰间银针随着冷哼轻轻颤动。
蝉衣甩出银丝缠住前方孤烬的剑鞘,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风玖抹了把溅到颈间的蛇血,忽然发现呼吸罩的系带不知何时松开了。
紫雾顺着鼻腔涌入,灼烧感瞬间蔓延至肺叶。
老天,她不该在这时候犯洁癖。
身体一软让她踉跄着跪倒在地。视线开始模糊时,有人用力捏住她的下颌。
温软的唇瓣带着甘苦交杂的药香覆上来,渡过来的气息清冽如初春融雪。
风玖睁大双眼,蝉衣长睫低垂的轮廓在紫雾中宛如幻影。
“想死在这里?”呼吸重新顺畅的瞬间,蝉衣已经退开三步远。
她将新的呼吸罩甩到风玖怀里,指尖还在微微发抖,“下次记得提前通知孤烬给你收尸。”
风玖摸着被咬破的唇角,看着那个故作镇定的背影消失在浓雾中。
‘柒柒啊,你说她这到底是啥意思,怎么忽冷忽热的?’
[柒柒也不知道,好奇怪哦!]
瘴气边缘的亮光逐渐清晰时,风玖的里衣已经被冷汗浸透三次。
蝉衣的药囊空了大半,孤烬的剑鞘上凝结着诡异的蓝紫色结晶,那是斩碎毒蟾蜍时溅上的毒液。
当第一缕真正的阳光穿透雾气,风玖看见前方景象,呼吸不由一滞。
漫山遍野的血色刺藤蔓如同活物般蠕动,每片叶子都生着锯齿状边缘。
藤蔓间隐约可见森森白骨,有动物的,也有…人的。
更可怕的是那些藤蔓似乎察觉到活人气息,正缓缓向他们所在的方向蔓延。
“噬骨血刺藤。”蝉衣的声音终于透出疲惫,“叶片割破皮肤即刻化骨,藤蔓嗜血,遇伤则狂。”
怎么只要有关毒和危险的东西都喜欢“噬骨”啊!
孤烬撕下一截衣摆裹住手掌:“硬闯?”
“等。”蝉衣突然抓住风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半刻钟后会有群鸟经过。”
风玖低头看着腕间苍白的指尖。这是两天来蝉衣第一次主动触碰她。
风玖眼前一亮,她还是对她有那么一丢丢感情的,看来只要自己弄清楚她对自己冷淡的原因,她还是有机会滴。
突然,凄厉的鸟鸣划破死寂。成群的鸟雀从他们头顶掠过,血刺藤瞬间暴起!
漫天红浪中,雀群发出惨烈的哀鸣,羽毛混着血雨纷纷落下。三人趁此机会疾冲,风玖却听见身后传来破空之声——
“低头!”
孤烬的暴喝与蝉衣的银针同时到达。
风玖扑倒在地的瞬间,一截血刺藤擦着她后颈飞过,削断几缕发丝。还未来得及起身,脚踝传来冰凉的触感。
血刺藤缠着她急速后拖,锯齿割破靴筒的刹那,蝉衣的银丝缠住了她的腰。
“割它主茎!”蝉衣的声音带着着急与慌乱。
风玖反手将短刃刺入血刺藤,腥臭汁液喷溅在脸上。
银丝骤然收紧,她整个人被拽进带着药香的怀抱。蝉衣的心跳快得惊人,扣在她腰间的手却在她站稳的瞬间立即松开。
孤烬斩断最后一根袭来的血刺藤,剑锋已变成诡异的暗红色。
蝉衣突然抓住风玖的手,用银针在她指尖刺出血珠。未等风玖反应,又将血珠抹在自己的银针上。
“你的血…”蝉衣说到一半突然噤声,转身将染血的银针射向蠢蠢欲动的血刺藤。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沾血的藤蔓竟如见鬼魅般急速退去。
风玖都惊呆了,这是什么情况,自己的血还有如此妙用,真是大开眼界。
风玖看着指尖微小的伤口,突然想起训练期间的那个雨夜。
她练完武时撞见蝉衣从药房出来,苍白的脸上挂着泪痕。当时蝉衣的银针囊上,似乎沾着暗褐色的…血迹?
“发什么呆?”蝉衣已经走出丈余,声音比谷底寒风更冷,“等血刺藤再请你喝杯茶?\"”
风玖快步跟上,腕间被蝉衣抓过的地方隐隐发烫。
前方杏林若隐若现,如云似雪的杏花掩映着飞檐斗拱。
但她知道,最致命的危机,往往藏在最美幻境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