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元时期就有孙悟空、唐三藏的戏曲出演,罗老师是不是看太多了此种杂剧,入戏太深?
杨植自穿越以来,从自己到老大池仲容都拿错了剧本,自然不会天真地按剧情在今晚三更天走后门去罗老师家里求道,而是追着罗翰林喊道:“罗老师,不至于!不至于!我学礼经,考生少,字数也不多!”
罗翰林哼一声,转过身来,在座位上坐下,说道:“江南名师擅长解礼经者,唯有苏州王宠王履仁而已!你是去苏州就学,还是请他来南京?”
自己前世造了多大的孽,今生今世遭此报应。
这孽徒死皮赖脸硬贴上来,好似给我一个面子才拜我为师,自己还要为他的前途操心!
杨植也不见外,自己动手泡一杯茶,笑嘻嘻地说:“那就选礼经吧!苏州王宠这个人我很熟,唐解元的亲家,这一家子的水平是过硬的。
我的前途先放一边,老天自有安排。
罗老师,你对自己的前途有什么考虑呀?”
这踏马的什么弟子!
罗翰林疑惑地问:“我能有什么前途?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写半句空。我也就是在南京坐冷板凳,再写几年文章就致仕回乡。”
杨植呡口茶水,不紧不慢地说道:“昔年李贤立下规矩,非翰林不得入阁!老师你是弘治六年那一科的探花,翰林出身,无论是资历还是年限,早就具备了入阁资格!”
卧槽!这是什么诱惑!你是魔波旬转世吗?
罗翰林咽了一口口水,扭扭捏捏地说:“翰林那么多,哪能每个都入阁!我心中只有经义学术,不愿意参与争权夺利!
子曰:是以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我每日青灯古书门庭冷落,却甘之如饴!”
杨植看看门外,低声道:“子曰:学而优则仕!老师为什么不将平生所学,在朝堂施展,你想不想尝尝键盘侠实操的快乐?”
这又是什么赣南或凤阳土话?罗翰林被气氛感染,不由自主凑过头去小声问:“计将安出?”
杨植用更低的声音说道:“我们江西人出门在外三大职业:做官经商当道士!不巧得很,我刚好三项都擅长!我第一眼看到罗老师你,就发现你相貌不凡,不是坐冷板凳的人!”
罗老师除了学术地位高,出身资历硬,加上远离官场争端反而没有可被攻击的政治污点,还有一个大优势:寿命长!历史上他足足活到嘉靖二十六年,活了八十二岁!
罗翰林的心脏砰砰砰直跳,一时间神游太虚,在杨植的呼唤下才将心猿意马收住,重新回到现实中。他叹口气说:“我在翰林院坐冷板凳,被先皇和今上看成透明人!怎么可能入阁!”
杨植神秘一笑:“只要我能考上进士,我就帮老师入阁为相!老师,你也不想让别人欺负你的弟子吧?”
罗老师定定神,按捺住激荡的心情,开口赶人:“老师也拜过了,你应该回凤阳了!记得年后来南京游学!游学要花不少银子的,你回去好好筹集资金!”
古语云:穷家富路。只要出外,银子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所以古时候,非科举强区的秀才、举人、进士不是那么好考的!外出寻访名师,路费住宿费就花费巨大。如果想进哪个有名的书院,学费更是天价!
杨植知道老师一片好心,不以为意地说:“我还要在南京呆几天,先立点功再说!我有在南京呆下来的办法,老师不用为我操心,只须指点我的文章!”
凤阳是大明建立的第一个首都,南京是大明的首都之二,北京是第三个。三个城市的布局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极为相似。
南京皇宫前照例是一条长安街,按青龙白虎的方位,在皇宫前各建一长安门。朝廷各部门照例沿长安街分布,南直锦衣卫的衙门在城东。
整个南直就是三个人说了算:南京守备太监挂司礼监太监头衔、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南京守备大臣,人称南京三巨头。
锦衣卫是为天子亲军,可是天子不在南京,南直的三巨头又没有权力指派锦衣卫办差。
人只要没有事做,就会透明化。南直的锦衣卫遂沦为平庸,成为普通的卫所,里面一堆堆挂职的勋贵太监文臣子弟。
南京锦衣卫衙门平日里都没有人上班的,门庭冷落,比南京礼部、吏部大院门口还清闲。
就在今天,南直锦衣卫衙门的门子看到一名秀才气宇轩昂地打马从长安街过来,下马后在门口系马桩系好马匹,直奔大门拾级而上。
门子尽职尽责地喝道:“兀那秀才,要上访去应天府,我们这里是南京锦衣卫!”
杨植笑咪咪地一亮腰牌:“自己人,中都锦衣卫的!”
门子验过腰牌,把杨植领到门房,门房值守的吏员打量杨植几眼:“你找谁,有何贵干,这里登记一下!”
想找南直锦衣卫都指挥使是太妄想,杨植也不知道该找谁,试探着问道:“今日有谁在衙门主事当值?”
门房吏员也是锦衣卫总旗,差点想把杨植打出去,看在秀才的面子上,还是回答了:“指挥佥事徐天赐!”
“那我就找他!”
南京三巨头之一的南京守备大臣,一向由魏国公徐达的嫡系子孙世袭,当今的南京守备大臣是魏国公徐俌。正德七年,徐俌为刚成年的儿子徐天赐讨了一个勋卫的职位;正德十一年,徐俌又舔着脸为徐天赐讨了一个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职位。
但是正德十二年徐俌就过世了,现在的魏国公兄长徐鹏举已经不可能为徐天赐讨恩赏了,徐鹏举也有自己的儿子。
徐家在南京有一个开国国公,在北京有一个靖难国公,两边子弟共恩赏了十多个锦衣卫指挥使,徐天赐只被老爸讨来一个指挥佥事。
徐天赐才二十岁刚出头,正是非常有上进心的热血青年。他每隔五天必坚持去衙门上一天班,上班时能做到在办公室里坐两个时辰,让家里的指挥使们非常佩服。
徐天赐枯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目光呆滞:一个时辰后是去秦淮河听曲,还是去牛首山打猎?
不是我不想进步,实在是环境不允许!
人生的道路哟,为什么越走越窄?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把徐佥事从秦淮河畔牛首山下拉回来:“徐佥事,中都锦衣卫总旗来访!”
凤阳锦衣卫虽然隔得远,但也是南京锦衣卫直属的卫所,是不是为了什么屯田、赏罚的事来上访?
却见办公室外昂首走入一名秀才,按士人之例没有跪拜上官,而是作了一个揖道:“凤阳锦衣卫总旗,小三元及第杨植见过徐佥事。”
南京锦衣卫中出举人、进士并不稀罕,几乎每科都有。像正德年间的兵部尚书何鉴原籍浙江新昌,他就是南京锦衣卫户出身,成化五年考中进士,以平流寇的军功当上兵部尚书的。
凤阳的教育资源远远不如南京,此人居然还是一个小三元,不由得让徐佥事高看一眼。
秀才的体面是有规定的,何况是在武官面前。徐佥事命人上茶,客气地请杨秀才坐下:“杨总旗,请问找本佥事有何贵干?”
杨植开口道:“徐佥事,你对自己的处境可还满意?”
当然满意!你见过几个二十岁的指挥佥事?
“唉,我这一生如履薄冰,年纪轻轻就坐上高位,再过几年升到指挥使就到头了!这就是我的悲剧!不满意又能如何?”
交浅言深,是人生之大忌!我并不是不着四六的纨绔子弟!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
对面这个秀才却哈哈大笑:“遥想当年中山王横扫蒙元,立下卫霍之功!子孙也是如此出色,真乃将门虎子也!”
这踏马的如果你不是秀才,我就一巴掌拍死你!
徐天赐冷下脸来:“杨总旗,别扯淡了!今天找本佥事所为何事?”
死秀才像做贼一样东张西望,低声说:“徐佥事,请屏退左右!”
待左右的护卫离开后,死秀才用更低的声音说:“下属有一桩大军功送与徐佥事!从此徐佥事在南京勋贵子弟中,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徐佥事,你也不想让魏国公徐鹏举兄长,去乞求皇上让你升指挥使吧?”
一个好好的锦衣卫军官,就因为考上秀才,结果学会了江南文人好发大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风气!
别以为我没有读过《战国策》!里面的苏秦张仪都是这种调调!先pUA你,在人格上、智商上贬低你,打压你的自尊心,使你丧失心智,再抛出一个诱饵让你上钩!
明天就下一个文件,在南京锦衣卫整顿军风!不能让江南文人的歪风邪气影响天子亲军!
“哦?开国百年以来,南京从没有什么军功,不知你这军功从何而来?莫非南直的江北五府又有流寇?”
死秀才毫不见外,贴近徐佥事身旁,用耳语般的声音道:“军功就在南京城里!南京城里遍地都是军功,只要徐佥事愿意弯下腰去捡!”
徐佥事惊道:“当真?”
杨植:“当真!”
徐佥事又问:“果然?”
杨植:“果然!”
卧槽!这是什么诱惑!你是魔波旬转世吗?
徐佥事眼珠飞快转动,喝道:“军中无戏言!若你敢欺骗上官,我就敢行军法,将你传首凤阳!秀才身份也保不住你!”
一个时辰后,杨植从南京锦衣卫衙门出来,身后跟着两名身着便衣的南京锦衣卫小旗。三人翻身上马,向南京兵部衙门而去。
来到南京兵部官署,杨植让两名小旗在外面等候,自己门房登记后求见乔尚书。
在南直,南京兵部尚书的权力远远大于北京兵部尚书。凡是南京兵部尚书,其任命的诏书中,最后四个字是“参赞机务”。
凡是内阁相公的任命诏书中,最后七个字是“直文渊阁预机务”。
大明王朝其他任何职位的任命书中都没有“机务”二字。也就是说在制度上,南京兵部尚书在南直的权力仅次于中央内阁,是真正的南直一把手,南京守备太监只是挂司礼监大太监的头衔监督南京兵部尚书而已。
乔尚书稍一回忆,想起杨植是旧相识,丛丰山看好的人材,为自己办过事,便命门吏放杨植进来。
半年前那个少年已经穿上襕衫戴上方巾,身形大了一截,丰姿英伟,颇有几分自己年轻时的风采!
乔尚书为人随和,令吏员给杨植看座上茶,问道:“考上秀才,可曾拜见过罗呆子?”
杨植恭敬回道:“晚生小三元及第后,次日即奔赴南京,昨天已经在南京吏部官署拜罗翰林为师。”
哟,还是一名小三元!乔宇不由得对杨植刮目相看,说道:“罗呆子的气学晦涩难懂,常有出人意表之语。不及心学浅显,闻者顿悟,广受传播!我看你的气质,倒是很配心学!”
杨植慷慨激昂:“免费的才是最贵的!如果人人听一席话就觉得无所不能,我大明早上天入地,何至于有流寇、水旱!”
听起来是这么回事,杨植似乎总有把天聊死的本事。
但乔宇一向对学术交流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当一个闲聊的话题。他早年跟李东阳走得近,常用诗词歌赋放飞自我,便开玩笑说道:“去年你在苏州写的那首诗,深得江南失意文人之喜爱!今后如果你中举人、中进士,还能写出‘仙佛茫茫两未成,只知独夜不平鸣’这等激愤之语否?”
杨植抬手一挥道:“作诗如做事!吾道一以贯之: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我们无论做什么事都要看情形办理,切不可手里拿着锤子,看什么都是钉子!”
哟哟,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乔宇饶有兴趣地说:“那让你把刚刚说的话,当场口占一绝,如何?”
会写八股文者必会诗词歌赋,无论水平如何!
这有何难?杨植随口说道:“但肯寻诗便有诗,灵犀一点是吾师。夕阳芳草寻常物,解用多为绝妙词。”
乔尚书震惊了:这深度、这水平,中进士没问题!
乔宇收起闲聊的神色,谈起正事来:“杨小友今天找我,应该不是来消遣中秀才的快乐吧?”
杨植像做贼一样东张西望,低声说:“乔尚书,请屏退左右!”
哟哟哟,这是闹哪样?距上次让他去三吴地区侦察已经半年多了,难道有什么新发现?
待左右的吏员离开后,杨植用更低的声音说:“小生要送本兵大人一桩大功劳!从此乔本兵杀回北京,位列中枢!”
这个去年还是规规矩矩的少年,前几天刚小三元中了秀才就飘起来了!
功名利禄对人心的腐蚀真的有这么强吗?太祖高皇帝哪里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对年轻士子太过纵容了!给了他们太高的地位,似乎考上秀才就可以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今万户侯!
乔尚书不动声色问道:“哦哦?哪来的功劳呀?”
杨植贴近乔尚书身旁,用耳语般的声音道:“军功就在南京城内外,南京遍地都是军功,只要本兵大人愿意弯下腰去捡!
乔尚书,你也不想让南京城生灵涂炭吧?”
卧槽!这是什么诱惑!你是魔波旬转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