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姚再次见到谢烨是第二天早晨了。
叶烨的书房位于缙云院的东厢,东厢房一分为二,前半部分是暖阁,后半部分是内堂,设立成书房,暖阁布置简单,一条横榻挨着墙,塌上放着两个凭几。用博古架隔开暖阁与内堂,内堂里有两组多宝阁,上面全是全是书籍。楠木书案放在内堂正中间。临窗位置摆着一张椿凳,椿凳上摆着一个小几,小几上的香炉正焚着香。
“夏荷?你怎么躲在这。”谢烨随手把灰鼠皮披风扔在姜姚头顶。姜姚靠在椿凳上打瞌睡,笨拙的模样让人发笑。屋内燃着熏香,暖融融的。
“谢漂亮?”姜姚憋闷,一把掀开披风,披风随即掉落在地。书房里有地笼。室内相当暖和,与她住的下人房不可同日而语。
“夏荷,你如此散漫,以后肯定得发卖出去。”谢烨瞅了瞅书案上满满灰尘,眉头紧锁。
“谢漂亮,你可别吓唬我。”姜姚擦拭着嘴里口水,满不在乎走了过去,从后背掏出谢烨前天夜里给她展示的宝贝。
“夏荷,你捡回来了,我就说,这次肯定能浮起来。”谢烨兴奋接过他的宝贝木船。
“漏了。”谢烨摇晃着船体。尚未干透的水渍渗透了出来。
“谢漂亮,这船体是空的?你是怎么做到的?”姜姚昨晚研究了半天,始终无法得知其中的奥妙。看似简单的木船是怎么雕成空心状态的。
“船底是可拆卸的,抹了油灰做防水。连接处抹了泥,这样看起来真是无懈可击。”谢烨自豪的解释道。可船体为何会渗水呢?是防水未做好吗?
“谢漂亮,你说船底可拆卸。”姜姚小心翼翼摸索着船体那块材料。
“你怎么这么笨呀,去找工具来。”谢烨一把夺过木船,恶狠狠瞪了她一眼。母亲怎么给他配了这么个缺心眼的玩意,又懒又蠢。
“什么工具?”姜姚不死心用手指甲抠了抠木船上的泥。
“现在不需要了。”谢烨摁住姜姚后背,用力一扯,一根银簪子立马出现在他手里。
“谢漂亮,你要干嘛。”姜姚挣扎着,本能的反抗。
“夏荷,这银簪可是现成的工具。”谢烨没理会姜姚怒目圆瞪的表情。他专心致志撬开木船的底部。
啪……一阵轻微的响动。船底那块可拆卸木板就这样松动了。轻轻一拉,船体镂空的内部就这样展现在眼前。
“内有乾坤。”姜姚拍手称道。她不敢大幅度晃动,头顶那髫摇摇欲坠。
“小爷我厉害着呢。”谢烨撇下木船,扔下银簪。顺手拾起一本《论语》,嫌弃望着尚未清扫的书案。他略微感慨望着沾满灰尘的衣袖,愤愤不平望着正在整理头发的姜姚。
“烨哥,我漂亮吗?”姜姚恬不知耻的眨巴眨巴着眼。
“夏荷,别整这些幺蛾子,小心我扇你。”谢烨怒气冲冲嚷道。这小丫头,一天到晚都在挑战他的底线,贪嘴,长舌,懒惰,这些都不是事,这一天天整出的事让他七窍生烟,那才是大事,正事。
“烨哥好眼光。”姜姚笑嘻嘻点头。她这副小身体。干瘪枯瘦。唯一可取之处,脸蛋尚且白净。
“夏荷,说吧,有啥事,别跟小爷打哑谜。”谢烨有些莫名。这小丫头不会无缘无故整这些有的没的。
“烨哥,别着急,好戏在后头。”姜姚朝他眨巴眨巴着眼睛,慢腾腾去挂好他的披风。
“爹给我找了新的老师?”谢烨望着屋内袅袅升上香炉烟,疑惑问道。
“老爷最近忙得焦头烂额。哪里有时间给你找师傅。”姜姚移步到书桌,继续摆弄着木船。
“夏荷,到底是什么事?”谢烨有些少年的热血,他喜欢舞刀弄枪,喜欢兵法,讨厌迂腐的科举。他攥紧拳头,心里莫名发慌。
姜姚幸灾乐祸瞅了他一眼,暗自发笑。好戏在后头。
“夏荷。”谢烨愤怒拍了一下书桌。书案震动,笔架上的毛笔随之摆动。
“夏荷姐,在吗?”一句温柔女声打破屋内两两对峙的局面。
“在的。”夏荷一溜烟跑了出去。书房门半掩着。一窈窕女孩出现在书房门外。
两小女孩在门外窃窃私语,不一会儿功夫,姜姚提着一盒点心走了进来。
“夏荷,是谁,你们有没有规矩了。”谢烨还想继续刚才的话题。这边,姜姚已把点心摆在椿凳上的小几上了。
“谢漂亮,过来吃点心。”姜姚拖鞋上了椿凳,她跪在椿凳上,推窗,悠闲赏起雪来。丰年好大雪……
“夏荷,到底发生什么事?”谢烨此刻也没了脾气,拾起那本《论语》继续读起。
“谢漂亮,那木船能送我吗?”姜姚不知何时已转头,慵懒问道。
“可以。”谢烨斜眼。小丫头正兴高采烈吃了小点心。
大片大片雪从窗户灌入,姜姚兴致勃勃用手去接。暖融融房间赏雪,生活快乐哉。
“夏荷,在吗?”一个身穿明黄色色衣衫,身影窈窕姑娘出现在窗户外。
“春芳姐?进来说话。”夏荷着急撑开窗户,略显吃惊说道。春芳是荣姨娘贴身丫鬟。
“烨哥。”春芳在窗外给谢烨行礼。谢烨并未做声。低着头,看他的《论语》。
“春芳姐,你找我啥事?”夏荷疑惑问道。她跟府中一等丫头基本无交集。
“荣姨娘让我给烨哥送些京城满香园产的纸。”春芳低头,高举篮子递了进来,朝夏荷笑笑。
“多谢姨娘,我们烨哥正缺这些。”姜姚接过篮子,客气寒暄了两句。
送走春芳,姜姚把窗户往下拉了拉。
半个时辰不到,陆续又来了两拨人,送各种各样的东西。
“关窗。”谢烨吩咐道。这一天天的,他烦躁无比,他的书房怎么就成了集市。
“谢漂亮,你看出来吗?”姜姚望着铺满椿凳的礼物,彻底无语了。这里没一样东西她能用的。笔墨纸砚,香囊,汗巾,吊坠。
“夏荷,她们在巴结你。”谢烨闷声回答道。傻子都能看得出,夏荷一个二等丫头,她有何资源需要大伙去巴结她。
“我有什么可巴结的。她们要巴结的人是你——谢漂亮。”姜姚低着头,继续在礼物中翻翻捡捡。
“他们巴结我干嘛?”谢烨痴痴笑道。他还是那个混球小子,一天三跪祠堂。
“夫人准备给你选通房了。”姜姚笑嘻嘻说道。她心里嘀咕:这些送礼的姑娘都是过来示好的。
“什么,通房?我不要。”谢烨咣当一下站了起来,书案也移了位置,笔架上的毛笔剧烈晃动着。
“夏荷,你听谁说的。”谢烨不可置信瞪大双眼,慌乱后退几步,一屁股又坐在了太师椅上。
“昨日,你偷跑出去遛马,我遭了殃。姨娘提议给你找个通房,适当约束一下你的行为。”姜姚撇嘴说道。这些话她也是听下人说的。她可没亲耳听到。不过今天这戏演的,她确信确有其事。
“那个姨娘提的。”谢烨握紧拳头。他母亲耳根子软,他虚岁才18。怎么到了该找通房的年纪了?他死都不愿意。
“谢漂亮,我不知道。你的邪火别往我身上发。”姜姚胆怯往暖阁处跑。
一天天的,她活的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