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谢烨坐立难安。他害怕自己一时冲动导致难以挽回的后果。
崔成贵向王夫人回禀事情来龙去脉。这事并未受到母亲的责问,他悬着一颗心才慢慢放下。
傍晚,影水阁的婆子送来灰鼠皮披风。谢烨愣了一下,那日偶遇,天寒地冻,一女子衣着单薄。她颤抖的身体如那寒风中的摇曳的白莲花,他于心不忍,解下披风亲手披在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身上。这女子居然是他表姐周茵茵。
“夏荷,把老太太赏我的那件狐裘披风装好。”谢烨皱着眉,懒散坐在起居室的炕上。
“白狐裘披风?”姜姚趴在小几上给她的九九消寒图画铜钱。
“嗯,明日去影水阁,狐裘披风送给茵茵表姐,朔北风大,她穿得实在是太单薄了些。”谢烨眉头紧蹙,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
姜姚彻底石化。人心偏颇,眼睛看见的就是心中所想的。整日在他眼前晃荡的丫头,他看不见,眼盲心瞎。
“谢漂亮,你不送澜姐一两件礼物吗?你就不怕她俩打起来。”姜姚冷冷的讽刺道。眼前这九九消失寒图中的这棵“摇钱树”瞬间不香了。
“言之有理。”谢烨恍然大悟窜起来。着急忙慌在多宝阁上翻找。
“这个不错,夏荷,你去哪?”谢烨拿着石料正在炫耀,夏荷穿鞋下地。他诧异望着她推门而出。
“练功。”姜姚说完,起居室的门咣当一下重重的关闭了。
“有毛病,半夜练功。”谢烨心头猝动,一盆冷水泼下来。
触霉头家伙,谢烨烦躁的放下石料,那是一块羊脂玉原石。
第二日,姜姚捧着礼物跟在谢烨身后,他要去影水阁探访周茵茵。影水阁是谢澜的闺房,院子紧挨着后花园。影水,顾名思义是水的影子。眼不见水,院子里却能听见水流的声音。
“澜姐这院子有格调。”姜姚用力搓了搓眼睛,这院子四周种着竹子,绿意盎然。这北地怎么可能有竹子呢,莫非是她眼花。
“那是,澜妹是家中独女,父亲偏疼了些。”谢烨大摇大摆走进院子。
“烨哥来了?”一丫头迎了出来。她一身白底竹叶纹袄子,深色湘裙,娴静而温婉。
“夏竹,你这一身倒是印景。”谢烨笑着调侃道。
夏竹顿时羞红了脸,热情招呼着谢烨进屋。
夏竹?姜姚对她的印象不深。夏字辈,她俩是同一批被买进府的。
“三哥,你怎么得空过来。”谢澜从闺房内蹦蹦跳跳跑了过来,扯着谢烨的手臂摇晃。
“澜妹!”谢烨咳了两声,浑身不自在低喃。
“三哥,假正经。”谢澜瞥了他一眼,狠狠甩开了他的手臂。她望着谢烨那白玉般的面容,心中愤慨不已,三年了,她争过,她抢过,始终比不上不争不抢的谢烨,她有些失落。
“三少爷。”周茵茵笑靥如花走过来行礼。
“周表姐,你受惊了。”谢烨客气俯身行礼。
“三少爷,你叫我茵茵吧。”周茵茵抽出帕子捂住嘴笑。
少男少女之间感情单纯而美好。
“好,茵茵,你也可以叫我名字。”谢烨眉眼弯弯说道,一副沉稳模样。
“三哥,你是专程来看表姐的吗?”谢澜冷冷瞥了一眼站在角落,捧着礼物的姜姚。
姜姚木木站着,礼物不重,她走神了。谢澜的闺房开阔,用三页屏风隔出内室与暖阁。临窗的地方摆着椿凳,椿凳上放着小几。小几上的香炉正焚着甜腻的荔枝香。
“澜妹,茵茵,我给你们带了礼物。”谢烨朝姜姚招手。
姜姚慢吞吞走上前来,把礼物放在炕几上。白狐披风包袱上有个精美的盒子。
“澜妹,玉料送你。”谢烨掀开盒子,一块羊脂白玉原石露了出来。
“三哥,这是什么。”谢澜凑近礼物。不顾众人目光,她利落解开包袱。一件洁白如雪的披风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眼前。
“啊?这也太美了,这件白狐裘披风送我吧?”谢澜双眼放光,亲抚那洁白的狐狸皮,柔软的毛皮她爱不释手。
白狐裘披风,雪白的颜色得让人沉醉,绝无一丝杂毛。
“澜妹,这披风,我是送给茵茵的。”谢烨羞愧难当,眼神怯怯望向周茵茵。这妹妹骄横跋扈惯了。什么物件都爱争爱抢。
“周表姐,我喜欢这件白狐裘。”谢澜朝着周茵茵靠了过去,抱着周茵茵撒娇。
周茵茵为难望着谢烨,嘴角抽动。
“澜妹,别胡闹。我另寻一件更好给你。”谢烨恶狠狠嚷道。
“不行,我就要这件白狐裘。”谢澜说得坚定。她目光狐疑盯着周茵茵与谢烨。
“三公子,烨哥。”周茵茵抿着唇,低着头。她心有不甘的妥协了,喃喃道:“澜妹喜欢这白狐裘,那就给澜妹吧。”
“茵茵。”谢烨说话的声音涩涩的。
“表姐,这羊脂玉的原石世间难得,那个给你。”谢澜翻着白眼,朝谢烨做着鬼脸。
“夏竹,快把东西收起来。”谢澜愉快吩咐道。
“刚刚,你们在做什么。”谢烨面色苍白问道。这跋扈妹妹真让人头疼。
“三哥,点拨一下我近期的画作。”谢澜招手。夏竹捧出谢澜的画。随即,她又摆出了笔墨。
“布局散乱,明暗不显。”谢烨端坐在炕上,皱眉说道。
“三哥,你行,你来。”谢澜气愤扔下毛笔,负气般叉着腰。
“我随意改改?”谢烨拧眉,提笔,郑重其事问道。
“别乱涂乱画,我自个来。”谢澜心里不甘回答道,她的画,父亲品鉴过,也赞过。
“烨哥擅长绘画?”站在一旁的周茵茵十分吃惊问道。
“三哥师承天下第一国手王十三。”谢澜翻着白眼,无不骄傲说道。
“烨哥,能否帮我画张小像吗?”周茵茵怯怯问道。
“画小像?画小像干嘛?”谢烨皱眉问道。眼前周茵茵如同初夏的白莲花,婀娜又多姿。
“三哥,周舅舅给表姐说了一门亲事,长岭县的典吏。”谢澜搁下毛笔,疑惑望着谢烨阴晴不定的脸色,继续低喃道:“表姐不喜,表姐要自己选夫婿。”
“这小像是?”谢烨攥紧拳头,遍体生寒。他狠厉的盯着周茵茵。
“议亲。”周茵茵往后退了两步,怯怯说道。
“夏荷,茵茵这想法跟你不谋而合。”谢烨冷漠望着周茵茵。
“嗯?”姜姚恍神,这周茵茵该不会是同时代的人吧?
“亲自挑夫婿。”谢烨转脸,咬牙切齿望着她。
“宫廷玉液酒。”姜姚咬牙问道。
暖阁内一片寂静……
“夏荷?你大胆?”谢澜暴躁如雷嚷道,这夏荷整日神神叨叨的,恃宠而骄。
“天王盖地虎,what is your name?”姜姚眉头紧蹙,她再次试探。
“夏荷,你到底在发什么疯。”谢烨咯噔一下站了起来。
“一时脑乱。”姜姚捂额,她在干嘛……
“夏荷,我们在讨论亲自挑夫婿的事情。”谢烨一时心乱,用手指不停敲击着小几。
“奴婢年龄尚小,夫婿也不知道在那个犄角旮旯蹲着呢。”姜姚挠挠头,羞涩笑道。
“一个奴仆,亲自挑夫婿?夏荷,你在开玩笑吗?”谢澜讥讽嘲笑道。
“放心,我看着,定不会发卖你到那犄角旮旯之地的。”谢烨眼角微微翘起,冷冷笑了。
姜姚捂额,谢烨真是蹬鼻子上脸。
辞别影水阁,谢烨又令姜姚把他那件灰鼠皮披风送至影水阁。
此后几日,谢烨蹲在书房里专心画着周茵茵的小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