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山镇,边塞小城。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窗外杏花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姜姚恍惚,她刚做了一个梦,她浮在一片片粉色云朵里。
“阿姐,这是十二娘给我画的小像,好看不?”锦书是一个聒噪的丫头,红扑扑圆脸,大大眼睛,性格活泼开朗。
小像画得真好,工笔画。小姑娘外貌勾勒得很鲜活,一颦一笑,活灵活现的跃然于纸上了。姜姚不由感慨十二娘画技了得,自个是远远不能赶超的。
姜姚咳了咳,笑着说道:“嗯,锦书,十二娘绘制的就是好,她愿意收你为徒了?”
锦书摇头,她把姜姚身上的毯子往上扯了扯。她的细致让姜姚尤为感动。
“锦书,放心,阿姐学精了,学透了,再教你。”姜姚抚了抚锦书的双丫髻。这小姑娘是医馆吕老板,吕雁的女儿,聪明伶俐,蕙质兰心。吕雁是个寡妇,一身医术是她存世安身立命的本钱。她希望她的女儿学医,长大后能继承洛清医馆。可小丫头执拗,偏偏喜欢上了绘画。
“阿姐,你快躺下,别着风了。”锦书贴心把她的垫垫抽走,扶她躺下。
姜姚一副恍惚,她在洛清医馆的偏院躺了三个余月。那日,谢烨带着城中守备军及时赶到,府中众人皆受了伤,她伤的最重,伤及腹脏,吐血数月。谢烨在此地滞留了半月有余,众人伤皆好,唯独她未痊。
窗外那一团团,一簇簇,白的,粉的,红的杏花云,伴随着姜姚度过寂寞的日日夜夜。
她枕着那团云睡着了……
“夏荷,醒醒。”一个美丽的女娇娘点燃了房中的烛火。范十二娘,红山镇的画娘,谜团一样的人物。姜姚养病期间,与十二娘住同洛清医院的偏院。
“锦书,别闹。”姜姚翻身继续睡下。
“锦书?什么时辰了,你还睡?”十二娘冷笑,恶作剧般拿着烛台立在她眼前。
“十二娘?”姜姚猝然惊醒,她睡了整整一天。
“夏荷,这类“断袖之癖”作品大受欢迎,这几天你得加画一册。”十二娘放好烛台,端坐在床沿边数铜板。
“原耽,原耽,原耽。”姜姚咯噔一下坐了起来,反驳道。
“我才不管这是什么劳什子原耽。反正这类画册深受妇人追捧。”十二娘低着头,继续数她的铜板。
姜姚一时恍惚,十二娘,鹅蛋脸,眉眼弯弯,面部泛着莹莹的光,她身作丁香紫素面缎袄,一副青春靓丽的模样。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娘居然跟着她一起做起了画册生意。
十二娘,工笔画天下独绝,这个世道,女娘独自生活亦是十分艰难。姜姚在养病期间,曾跟十二娘求过画,学过画。画没求到,画却学会了,可用十二娘的原话形容:“此女无甚天赋,画‘避火图’堪堪够用。”短短十四字,一针见血的点评出了她画技的拙劣。
避火图,姜姚不会画,可话本子里那些痴男怨女的故事,她可没少看,索性画出来也是不成问题的。这就是她跟十二娘说的绘本。绘本不如话本子般可以排版印刷,况且绘本的受众群体也没有这么大的规模。
“夏荷,夏荷。”十二娘盯着她,夏荷目光呆滞,憨娃娃一个。她手都摇断了,憨娃娃也不吱一声。她是为了这两日即将到来的信件发愁吗?十二娘不知信件内容,可她隐隐能猜测出夏荷的为难之处。
“怎么了?”姜姚恍神了,十二娘说了什么。她一句都没听进。
“这册‘断袖’绘本,顾老爷的三姨娘要买断了,珍藏。我今日没答复她具体价钱,你出个价。”十二娘晃动着那本书册,书册哗啦啦作响。
“书册给她,一两银子,童叟无欺。”姜姚收起十二娘分给她的那部分铜钱。
“赚这么狠?三姨娘会不会弃买。”十二娘瞠目结舌,一本翻旧的书册卖得比新书还贵,夏荷是奸商无疑了。
“你信我,如若是租借形式,我们赚得更多。”姜姚朝十二娘翻了一个白眼。租借书册,她们在此地创立先河。借书,三日一个周期,十日不归还,罚没租借者押金。
姜姚自制的绘本原是为了出售的,可如此特立独行的绘本加之高昂的价格,刚推出市场注定是夭折的结局。她只能改变策略,情爱小说一直是话本市场的主流,受众群体大多为妇女,妇女大多不识字,绘本简洁明了,通俗易懂。租借,能满足妇人平淡生活的趣味性且持有成本低廉。
“夏荷,你为何要装病?”十二娘皱眉问道。夏荷晚上赶制绘本,白日则呼呼大睡,白白辜负这春日的好时光。
姜姚警惕望着十二娘,犹犹豫豫抓着她的手,迟疑问道:“十二娘,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十二娘甩开了姜姚的手,面容晦涩不明,压低声音道:“我在小院住了三年,可不是白住的。”
姜姚沉吟,她望着十二娘的眼睛,幽幽道:“我在尝试,大女主如何发家致富。”
十二娘的目光更疑惑了,低声喃道:“大女主为何物?”
姜姚捂额,大女主,大女主这个词该如何解释呢。她怎么这么不小心,脱口而出了呢?她心虚望着十二娘,艰难解释道:“大女主,指,指女子大了,该为自己做主了。”
瞬间功夫,十二娘眼里仿佛泛着光,她激动勒住姜姚的手,低喃道:“女子本该如此。”
姜姚却疑惑了:十二娘,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窗外传来巡夜人的打更声。咚——咚,咚——咚,连续三次咚咚声。十二娘起身,拍拍姜姚肩膀道:“一更天了,我该走了,晚上,注意火烛。”
“十二娘,我要的画呢?女侠图。”姜姚掀开被子,追了出来。春寒料峭,边塞地区红山镇冷得出奇。
“借用你的一句原话:正在进行中……”十二娘站在黑暗中,晦涩不明笑了。
姜姚瞬间不淡定了。她什么时候说过这么一句话。这十二娘该不会是同时代的人吧?
更深雾重,夜间创作,灵感爆棚,她熬了大夜画了十几页纸。
白日,姜姚昏天暗地睡,连锦书在院中嬉笑玩闹,她都未曾惊醒。
“夏荷咳血刚好,怎又添了嗜睡的毛病?”吕雁忧心忡忡摸着姜姚的脉。
“吕大夫,夏荷年纪尚小,嗜睡正常。”十二娘尴尬站在一旁打下手。
“十二娘,医术能糊口。你手稳,学医,你最合适不过,你再想想。”吕雁边搭脉,边劝说道。
“吕大夫,你那精湛的医术还是传给锦书吧。”十二娘站在一旁插科打诨。绘画圣手,怎么能让医术耽误了呢。
“唉,你们一个个都不让我省心。”吕雁收了手,整理了一会儿被子。
“吕大夫,吕大夫,医馆来了客人。”一婆子冲着小院喊。
吕雁才依依不舍走出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