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的,姜姚刚睡下心情还好端端的,醒后,天暗沉沉的,一片寂静,她怎么这么忧虑呢?她的精神在崩溃的边缘来回折腾。
她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别睡午觉,别睡午觉。
“夏荷?”门被推开了,十二娘举着油灯走了进来。微弱烛火印在十二娘侧脸上,特别渗人。
“夏荷?你睡了一天了,还不起来吗?”十二娘把油灯放在桌上,抱怨说道。
“十二娘,你去哪了?”姜姚委屈巴巴低喃。睡醒了,天黑了,寂寂无声,她的心情如掉入深渊的猛禽,怎么爬也爬不起来。
“夏荷,睡一天了,走,去逛逛。”十二娘提议道,她无聊挑着灯芯,她的脸在光晕包围下,温暖且和谐。
“吕大夫与锦书呢?”姜姚下了床,她不忘关心同伴。
“吕大夫动了胎气,锦书狂了一天。两人都累了,睡下了。”十二娘百无聊赖拨弄着灯芯。夏日凉风吹动轩窗,烛光跳动,光线忽明忽暗的。
“吕大夫的那奸夫是谁?”姜姚趴在桌上,好奇问道。
“夏荷,别乱打听。前几日,曹氏钱庄前,你大闹贾参将的事情已传得沸沸扬扬了。”十二娘皱眉说道。她用手掌推了推姜姚头颅。
“啊!这事?你是如何知晓的?吕大夫也知道吗?”姜姚绞着手指,惶恐望着她。这事如若传到吕雁耳中,她估摸着吕雁第一个把她踢出局。
“卫所内有何秘密可言。”十二娘冷冷说道。小姑娘如此鲁莽,在这世道中如何能存活?
“她知晓不?”姜姚不安朝隔壁房间指了指。此事确实荒唐,她不知事情原委,胡乱攀扯贾参将,破坏贾参将好姻缘,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小。要看当事人怎么想,她实在是对不起贾参将。
十二娘摇头,端起凉透的茶碗。
“十二娘,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做木头人,眼瞎,耳聋,嘴哑。”姜姚来回指着她的三个器官。
“逛不逛?”十二娘冷笑道,木头人,夏荷挺木讷的。木头人这个比喻恰如其分。她悠闲喝掉了半碗冷茶。
“走,走,走……”姜姚兴冲冲抱住十二娘。
“夏荷!放手。”十二娘呵斥道,她不习惯如此亲密。
姜姚讪讪放开手臂……这人怎么能这样,好闺蜜不该抱抱吗?
一轮圆月,照得满地如练,河两岸的海棠树又高又大,微风吹过,沙沙作响。
济州城歌舞升平,一片繁华。城内的灯火与月光交相辉映,月光都要逊色几分。
“十二娘,此处为何无宵禁之说?”姜姚咬着刚买的糖葫芦,一路走,一路看。沿两岸铺的全是青石板,高端大气上档次。
“荒王的封底,何来宵禁之说。”十二娘笑着回答道,她头上簪着刚摘的白海棠花,整个人看起来别有一番韵味。
“荒王,荒唐的荒吗?怎么这么有意思。”姜姚咬着糖葫芦,吐字也不甚清楚。
姜姚见十二娘不愿多谈的模样,也没有再追问下去,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去哪?”姜姚亦步亦趋跟在十二娘后面。
“瓦肆吧。”十二娘转头,微微一笑。她那纤细脖子显得如此白皙。
瓦肆又称瓦舍,是游玩取乐商业的集散地。她们顺着灯光,拐了两条街才渐渐看见游玩的人群。
“十二娘,男子也簪花。”姜姚激动说道。那一个个魁梧高大男子簪上那娇媚的鲜花,别有一番韵味。
火红的石榴花,重瓣大金菊,美人蕉,凤仙花,牡丹花,各种花朵在人群中争奇斗艳,分外妖娆。
“十二娘,我也要簪花。”姜姚拽着她的手撒娇道。
“莲池中有荷花,跟你名字格外相称,小娘子,是否赏脸簪一朵。”十二娘指了指头顶,笑嘻嘻望着她。
“别,别,那花顶脑门上,能结莲子。”姜姚笑着推辞道。
“矫情又别扭。”十二娘扭头,冷哼一声。她甩开姜姚纠缠的手,她的手黏糊糊,估计是糖葫芦的糖融了。
“这,这莲花馕适合你。”十二娘举着一块馕饼往她脸上蹭。
人群中,一家馕饼店的生意格外好。小娘子们围着一个高鼻梁,褐色眼眸的外邦人指指点点的。可这并不妨碍馕饼店的火爆生意。皇帝参禅礼佛,这莲花状的馕饼蒙上佛的痕迹。
“什么?”姜姚抬头,伸手去抢。一块莲花状的馕饼出现在她眼前。焦黄外边下,那花瓣烤得栩栩如生。
“这,饮食界也这么卷了吗?”姜姚不可思议看着这馕饼。这馕饼下肚,她得撑死。
“付钱,付钱,前面还有歌舞。”十二娘扯着她的手转出人群。
瓦舍一间连着一间,各家招揽人群的方式不尽相同。清歌浅唱的,鼓乐齐鸣的,摇晃招牌的,妓子搔眉弄姿。
“去那家看看,二楼有人在跳舞。”姜姚望见一户古色古香的瓦舍,二楼廊沿下围栏处有舞娘在热舞。
“归园?进去吧。”十二娘主动拉上姜姚的手。并嫌弃看了一眼她抱在怀中的馕饼。
“小娘子里面请。”一模样俊俏小哥热情招呼她们。
“小哥不会一直跟着我们吧?”姜姚附耳问道。她们的荷包浅,小哥太热情唯恐她们招架不住。
“这是瓦舍,小哥如此俊朗,夏荷,是你想多了。”十二娘宠溺笑了,朝她鼻子刮了刮。幸好,那俊俏少年停在了门口。
“小娘子,二楼有雅座。”一少年模样的小厮走上前来,招呼着她们。
姜姚这才发现,归园的一楼有个大大舞台。下面零散放着几张座椅。
“小哥,招牌菜上两个,饮子来一壶。”十二娘吩咐道。
“小哥,上硬菜。”姜姚朝他举着那个比脸大的馕饼。
“别玩了,快上去。”十二娘也不惯她,直接上手,拉扯她身上褙子。
“好的,好的,硬菜。”小厮瞅着比姑娘脸还大的馕饼犯起了嘀咕。
她们挑了沿街临河的位置,天边那淡黄色圆月与阁楼灯光交相辉映,微微凉风徐徐吹来。好惬意,好舒爽。
“十二娘,这馕咋吃,有点舍不得。”姜姚细细吹了吹面饼上的灰尘。
“憨痴。”十二娘托腮说道,语气中全是温柔。
“十二娘,歌舞开始了。”姜姚放下馕饼朝楼下指了指。一楼中央舞台,舞娘蓄势以待,鼓声阵阵,琴弦铮铮。
“十二娘,这是胡旋舞吗?”姜姚惊诧,舞娘们不断旋转,跳跃,旋转。乐谱欢快,节奏明朗,彩带飘飞。
“没见过吗?”十二娘目不转睛盯着那舞娘,嗤笑道。
姜姚一脸兴奋摇头。在她记忆中,除了抛弃她的渣爹就只剩下整日闯祸的谢烨了。
小厮把酒菜送来了,全是红艳艳的菜色,糖醋鲤鱼与四喜丸子,饮子也是粉色的,小厮称其为桃花酿。
“夏荷,我想去敦煌画壁画。”十二娘抻着下巴,悠悠说道。
“十二娘?敦煌条件艰苦,你怎么想去画壁画呢?”姜姚愣住了,她真的不是很了解十二娘。人该如何度过一生?一千个读者恐怕就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边关局势稳定些再说吧。”十二娘深深叹了口气。
“当真要去?”姜姚诧异问道。桌面上摆的那些菜顿时不香了。
“计划中……”十二娘莞尔一笑。
扣人心弦的鼓乐声,节奏快捷胡旋舞,观众的欢呼的掌声,周遭各种声音混合在一处。
姜姚头晕目眩,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