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十,浓雾气游移在天地间,落在小院的瓦上,结成一层薄薄的霜,天色暗沉。
“小娘子,怎么起这么早。”张婆子面露苦笑,小心翼翼掩上了正房的门。她熬得辛苦,眼框周边全黑了。
“张妈妈,囡囡昨晚又闹了?”姜姚从窗户伸出头来,感知今日的气温。冷,真冷。
“可不是,囡囡半夜哭闹的厉害。”张婆子无可奈何说道。吕娘子不喜女婴,母乳又不足,她敷衍,女婴嚎,她烦躁,女婴嚎,她是一刻钟也不愿意与女婴呆在一起。
姜姚心知肚明,人类幼崽又不同于小猫小狗,满月就可以断奶,她小声嘀咕道:“吕大夫母乳不足,不如请个奶娘吧。”囡囡天天嚎,让人睡不安宁。
张婆子斜眼瞅了一眼正房,使劲摇着头。吕雁心疼银子,死活不肯,她也无法。
“囡囡这么金贵,她是少爷还是小姐呀,请奶娘,不花银钱吗?想也别想。”吕雁在正房内大声宣泄着心中不满。女婴那不流泪的干嚎并没有唤醒她心中的母爱。
姜姚气得牙痒痒却找不到一句反驳的话语。女儿是吕雁生的。吕雁不心疼,谁心疼都没用。张妈妈只让她噤声,指了指东厢那位,她一句未说,赌气般躺回榻上。这种天,真不适合出行,冷死了。
咚咚咚咚,一阵急促敲门声。她知晓,她不能再磨蹭了,胡玉来了。
“谢烨,你怎么来了?”姜姚气喘吁吁跑了出来,却瞅见谢烨,她满脸疑惑。谢烨今日一身簇新穿搭,深色斓袍,雷纹黑色斓边,腰上系着百岁钱。这样貌加上这穿搭,妥妥的贵公子一枚。
谢烨眼前一亮,夏荷一身淡绿色的襦裙,如同那盛夏最干净的莲花,名字取的好,名如其人。
“你怎么来了?”姜姚朝巷子深处张望。胡玉那厮呢?
“你要去哪?”谢烨疑惑问道,簇新装扮,那件丑拉吧唧的披风,她这是要出去的架势。
“社火祭祀节,李三思组的局。”姜姚眉角上扬,给谢烨展示她的新装。群摆荡漾,荡进了谢烨心里。小娘子真好看。
谢烨愣神,姜姚扯了扯裙子,得意问道:“怎样?好看吗?”
谢烨点头。一个小娘子为你精心装扮。她心里肯定有你。不对,不对,她刚才说李三思组局。这身装扮是为李三思特地准备的?
“组局?”谢烨眉头紧蹙,双手摁在姜姚肩上,正色道:“李三思邀你去参加社火祭祀节。”
姜姚见他一本正经模样,疑惑点头。怎么不可以吗?有问题吗?这种祭祀节不该是越热闹越好吗?
“干嘛?你去吗?”姜姚见谢烨默不作声,小声问道。就在此时,一辆马车缓缓靠近。
“夏荷,我来了。”胡玉坐在马车沿上,不断朝这边招手示意。
“胡玉那厮也去?”谢烨疑惑转头,视线在她与胡玉之间流转。
“嗯,有问题吗?狗子不能去吗?”姜姚踮起脚尖,朝胡玉招手,微笑。
“你俩真有默契,招手。”谢烨冷哼一声,收回了手。
“什么话?默契。呵呵。”姜姚撇嘴。别人跟你打招呼,你不能冷漠站着吧?奇了,怪了。为何谢烨一脸不屑的表情呢?
姜姚窃窃望向他,嘟囔道:“谢漂亮,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吃醋?这个词让谢烨震惊。他为何会这样,他不会的。
“谢六郎,你怎么会在此处。”胡玉愤愤不平冲了过来。在车上,他就瞅见小院门口站着一对男女。他暗道糟糕,谢烨那厮截胡了,他该早一步来的。李三思的帖子不会递到谢府的。李三思跟谢烨又不熟,甚至在国子监结下过梁子。
“胡玉,我为何不能在此处?夏荷可是我贴身丫头。”谢烨双手环胸,大声宣誓着姜姚的所有权。
贴身丫头,又是贴身丫头。谢烨还是不能跳出他固有思维,承认他俩之间的关系吗?大猪蹄子一个。
“夏荷,走,别跟他啰嗦。上次他在归园捣乱,李三思生气了。”胡玉最烦谢烨的那一套说辞。什么你的我的,夏荷这个大活人可不是他的。
“唉,我就知道,泼了那厮一身酒,那人会善罢甘休吗?”姜姚眉头紧蹙,心情低落说道。这可不好办了。她还预备着等事情告一段落。她重回归园卖簪子或是其他小玩意。
“事情得分轻重缓急,先哄好李三思,不早了。”胡玉拽住姜姚的手,推着她往马车上送。
“回来,让你走了吗?”谢烨低低吼了一句,冷冰冰瞅着眼前的两人。
姜姚与胡玉皆是一愣,停下脚步。这人在他俩面前耍派头,过分了。
“谢烨,你要干嘛?夏荷,我昨日约的。今日你要来截胡,有你这样做的吗?”胡玉气嘟嘟走到谢烨面前。
“胡玉,我的丫头,我得看住。”谢烨绕过胡玉,拽住姜姚的手臂。
“谢漂亮,你也听到了,我们在归园胡闹,得罪了李三思。今日,必须把事情解决掉。”姜姚甩开他的束缚,苦口婆心说道。那日,他俩的关系确实进了一大步。可恰好是那一日,他们把归园闹得鸡飞狗跳的。
“你是我的,我的丫头,我得看住你,社火祭祀节,我也去。”谢烨转了身,面露羞涩说道。
”谢烨,上杆子去,李三思又没邀你,你去了算怎么一回事。”胡玉冷哼一声,绅士般邀请姜姚上车。
“狗子,你管得着吗?社火祭祀节,谁都能去吧?骑马走,快一些。”谢烨拽上姜姚,快速朝巷子外走去。
狗子,这名字,只能他最亲近之人叫,谢烨这什么意思,骂他是狗吗?胡玉愤愤不平,嘴里却嘟囔道:“你们这是去哪?夏荷,别走。”
“马呢?不等胡玉吗?”姜姚不断转头,这如何是好,撇下胡玉,她于心不忍。
“等他干嘛。”谢烨扯着她疯跑起来。他一门心思甩掉胡玉那跟屁虫。
姜姚一再坚持下,谢烨不得不停下脚步。溧水县的具体位置,他并不知晓。
富贵牵着两匹马迎了上来。他背后附着一个大布袋。
“烨哥,我们去那里试风筝。”富贵冷冷瞥了姜姚一眼,转头,笑容满面朝谢烨问道。
“溧水县。”谢烨翻着白眼,不耐烦说道。这几日,他为讨她欢喜,埋头做了两个风筝。
“溧水县?”富贵疑惑瞥了姜姚一眼,这一来一回,一个时辰。放荷风筝去那么远的地方,有必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