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洒入了屋内,空气中飘浮着微末的浮尘。玉簟捧着水盆蹑手蹑脚走进秋水山房,紫檀木拔步床挂着月影色纱帷幔,影影绰绰间, 一个身影在翻动。这个时辰了,六少爷尚未起身吗?她小心翼翼往起居室里退。这位烨哥,从不让丫头婆子近身伺候,她总是趁六少爷出门后偷偷进来打扫。
“什么时辰了?”姜姚翻身继续睡下。阳光刺眼,她掀起凉被盖住了眼睛。
啊……一声尖锐的叫声打破清晨宁静。随着那声尖叫,紧接着,砰一声,水盆落地,呼啦啦水溅得到处都是。
姜姚吓了一个激灵,翻身坐起。她在哪?她怎么会睡在此处。她捂着头,痛苦呻吟着,她不在贡院街95号的小院内,她在永平侯府,谢烨的房中。
尖叫声在持续中,姜姚忍俊不禁打断道:“别喊了,你是谁?”谢烨昨日跟她说过,他不习惯外人伺候,秋水山房不会有仆役进出。是她大意了。信了他的鬼话,勋贵之家,仆役众多。不是他不允,别人就不进的。
“你,你……是谁?怎么在烨哥床上。”玉簟面有难色,她举着水盆做护盾,一步步靠近。烨哥为人正直有礼,这女子该不是混入府中的贼人吧?
谢烨床上?姜姚捂额,她到底是怎么回事,自个爬上来了?其实,这事全怪谢烨。
昨晚,谢烨极不安分,如牛马般指挥着她,挠痒,喝茶,洗澡。事情一样接着一样。睡前又嚷着要聊天,姜姚干脆闭嘴不语。他又起了新的幺蛾子,口渴了。她忍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端上茶水,可那人却嫌弃,一会儿嫌茶烫了,一会儿又道水凉了。她实在忍无可忍,举着拳头,恫吓道:“烨哥,你有完没完。”
谢烨还强词夺理道:“这不都是守夜人该做的活计吗?”
姜姚愣神,守夜,她守过夜吗?没有,将军府里,他俩都是各睡各的,互不打扰。
“小娘子,你是妓子吗?”玉簟义愤填膺说道。这小娘子跟她年龄差不多,说是贼人基本不可能,手无缚鸡之力小娘子,怎么做贼子。
妓子?姜姚冷笑,妓子卖艺,哪里需要陪睡吗?
“小丫头,我是谢烨哥贴身丫头。你叫什么。”姜姚掀开帷帐下地找鞋。地板湿漉漉的,全是水,不知这小丫头会不会擦一下。
玉簟连连后退,不可置信瞪大双眼,结结巴巴道:“烨哥的贴身丫头?姐姐,你不是死了吗?”
死了?谢烨,好样的,敢咒我,姜姚心中愤愤道:你全家死,老娘也不死。
看见小丫头惧怕的模样,姜姚玩性大起,一步步靠近玉簟,举着手,捏着嗓子,阴森森道:“我死不瞑目,来找你们了。”
玉簟面色苍白,瞪大眼睛,身子抖得如筛糠。而后,她痛苦闭上眼,扔下水盆,大叫一声,落荒而逃。
姜姚翻着白眼,摇着头。今日,她怎么出去呢?
日头下,一切事物都是明晃晃的,马匹滴滴答答行进着,风携带着热气入了车厢,谢烨一扫往日的疲态,他嘴角含笑,夏荷的回归意味着一个全新的开始。
何伯驾车,富贵坐在车沿上,有一搭没一搭与何伯聊着天。
“何伯,你知道吗?烨哥的丫头回来了。”富贵怯怯瞥了一眼车厢。烨哥没搭话,看来这事能说。
“丫头?那个丫头?”何伯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一年多来,来回往返三地。京城,朔北,燕京。今年总算是安稳了。
“夏荷,何伯,难道烨哥不止一个丫头吗?”富贵好奇问道。那个大言不惭的夏荷整日叨叨,她是谢烨的唯一。
“夏荷?她没死吗?”何伯眼角泛光,神情激动问道。
富贵一时无语,夏荷活得好好的,活蹦跳跳的,怎么在其他人嘴里,她死了。他不可置信瞥了一眼车帘子,里面的人充耳不闻。烨哥到底要干嘛?以假死之名帮某人脱困吗?如若这人死了到干净,起码他不用与死人争宠。
“何伯,夏荷姑娘好着呢,不缺胳膊不缺腿的。”富贵连连点头,而后他又酸溜溜道:“个子挺高的,模样还行。”
“老天保佑,去年,我们途中遇匪。夏荷小娘子临危不乱,跟匪徒们斗智斗勇。不过,她也受了重伤。”何伯说起旧事一脸伤感。如若当初,他习得一身武艺,小娘子也不至于受伤昏迷。
富贵撇过脸,不动声色道:“何伯,听你如此说,夏荷小娘子确实深明大义,为护主子,奋不顾身。你一定很喜欢小娘子吧?”
何伯收敛着情绪,不住点头。
“何伯,耀哥年岁不小了吧?何不在京城给他找一位深明大义的娘子。”富贵小心翼翼试探着。烨哥去年来京,嘴里总挂着夏荷,玩笑间,有意让他俩凑成一对。他又不是牲口,主子看中的婢女,他必须无条件接受吗?他言辞凿凿拒绝了。如今,主子观念变了,让那妖女弄得五迷三道的,他得想法子解决此事。
“富贵,此事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何伯笑嘻嘻说道。何耀年岁确实不小了,富贵的提议正中他下怀。
“何伯,你干嘛不求求烨哥,让耀哥与夏荷相看相看。”富贵凑近何伯,低声说道。
谢烨满脸愠怒,他听了一路,富贵是故意这样说的,他气急了,躬着身子,掀开帘子,暴躁嚷道:“富贵,滚下去。”
富贵与何伯皆是一愣。谢烨何故发火?何伯赶忙勒住马,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富贵扭着身子,面色羞愧,低头道:“烨哥,何故撵我下车。”谢烨无故发火,无非是他说错话,如今烨哥惦记上了小娘子,如若再道将小娘子许配给某人,烨哥会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
谢烨面部僵硬,他讪讪说道:“富贵,这日头,正适合洗晒,你去告知夏荷,让她把柜里的冬衣晒了。”
富贵翻着白眼,这是事吗?这些冬衣早在天贶节那日晒过了。他委屈巴巴说道:“烨哥,这事明日做也不迟。今日,我务必得陪你到东郊军营。”
“军营?去东郊军营,我是为的研究火铳的。你跟去干嘛?”谢烨坐回车厢,愤怒扯上车帘子。
“烨哥,别赶我下车,我闭嘴。”富贵面色惨白,他识趣承认错误。
“军营中最忌口舌是非。”谢烨冷冷说道。夏荷之事,他正头疼,他身边之人,莫要再弄出是非,不然,他祈愿的新生活得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