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在青石瓦上流淌,一缕残阳掠过了滴水檐角的铜铃。西墙角安静极了,微风拂过,那丛凤尾竹沙沙作响。
“退亲?”谢烨转过脸,不可置信瞪大双眸。石倒众人踩,眼前那个口口声声说爱慕他的小女娘却道出这刻薄的言语。
丘锦云神色慌乱四处张望,上前一步,紧握谢烨手,目光炯炯的仰视他道:“烨哥,你小声些?”退亲之事是长辈的主意,朝局动荡,永平侯府风雨飘摇,昌乐侯为此受到了牵连,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谢烨一副木讷的表情让丘锦云心疼,她着急忙慌解释道:“烨哥,你得相信,此事绝非我本意。”
谢烨眼神决绝,他冷冷甩开那纠缠之人的手,背过身去,一言不发。
丘锦云急了,转到谢烨面前,失声力竭嚷道:“烨哥,此事绝非我本意。昌乐侯空有其表,长辈们需要一门好姻亲。”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剧烈颤动着,她微抬眸子,热泪早已蓄满眼眶。其实,这些事情,她本可以不说的。大伯二伯早逝,父兄醉心书画,官职低微,无力支撑门庭。朝局动荡,母亲哭泣尤在耳边回荡:锦云,谋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永平侯府摇摆不定,诛九族只是早晚之事,昌乐侯府不能冒险。
“丘娘子,此事我知晓了。”谢烨眼神冷若冰霜。他挤出一抹微笑,艰难说道。他的婚姻受家族摆布,丘锦云何尝不是呢?他不怪她。
丘锦云面如死灰,谢烨的冷静自持让她发狂,发疯。她拽起谢烨的胳膊,眼神渴求嚷道:“烨哥,烨哥,我们私奔吧。”
私奔?谢烨莞尔,他的个人魅力如此之大吗?一个娇俏小女娘甘愿为他舍弃一切,不管不顾脱离这富贵温柔乡。
咳咳,一阵轻咳在廊角响起,谢烨与丘锦云皆是一震。丘锦云背过身去,敛了敛情绪,抹着泪,头也不回的匆匆告辞。
谢焕双手环胸,慢悠悠靠近,眼里闪烁着光斑,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口中戏谑道:“六郎,艳福不浅呀。”
谢烨一副坦然模样,无所谓的摊摊手。艳福可谈不上,退亲可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讪讪笑道:“四哥,听壁角可不是君子所为。”
谢焕无辜瞪大双眼,满不在乎分辩道:“谢焕可不是君子,谢焕是妥妥谪仙人。”
“四哥。”谢烨神情慌乱,四处瞅了瞅,眉头紧蹙呵斥道。“仙人转世”是永平侯府的禁忌话题。一怕泄露天机,二怕谢焕为此折寿。
谢焕满不在乎嚷道:“别看了,此处僻静,隔墙无耳。”他潇洒挥动袖子,那云纹在夕阳下发出异样的光泽。
“四哥,退亲之事,你怎么看。”谢烨眼神闪烁。退亲,此事说起来不甚光彩,有辱侯府的门楣。他该心烦意乱,可不知为何,他有种解脱的痛快。
谢焕冷哼一声,调笑道:“六郎,收好你的狐狸尾巴,小心让人察觉。”
让人猜出心中所想,谢烨恼羞成怒,狠狠跺脚,口中怨怼道:“四哥,你说什么,那有什么小心思。”他怕谢焕看出异样,慌乱背过身去。
谢焕莞尔一笑,轻摇头颅道:“没有最好。”而后,他转过身去,口中喃喃道:“这一日怎么不见县主,回吧。”
谢焕这么一提醒,谢烨才意识到夏荷也不知所踪。他寻了半日,始终不见她俩的身影。莫非这花园有密道,隔间。
此刻,姜姚与十二娘闲散依偎在小院中。残阳如血,杏花飘飞,正如她们初见之时。
“十二娘,吕大夫怎么回事,一去不复返了?”姜姚微微抬头,夕阳光晕印在十二娘的面颊上,温润如玉的面颊透着诡异红光,那俊俏模样仿佛是佛龛中的菩萨,圣神而高洁。
“吕雁返京途中遇到朝廷的军队。吕氏金疮药再次被军队征用了。”十二娘神情自若回答道。这些吕雁在信中提到过,在她看来,吕雁贪图银钱让自己与孩子陷入险境。她几次三番派人去接洽,军队概不放人。
“吕雁发财了。”姜姚捂嘴,偷笑出声。吕氏金疮药让军队征用,岂不成军需物资。以吕雁性格,不赚得盆满钵满,她才不甘心回来。
“夏荷,你怎么会这么想?”十二娘满脸诧异问道。前年在红山镇,红山卫所征用医馆药材,围了洛清医馆。回想起这往事,她已够胆战心惊了。这次,吕雁要面对是整个朝廷的军队,那阵仗不得吓破胆。
姜姚知晓十二娘心中的隐忧,她讪讪解释道:“吕氏金疮药成了军用物资,一味金疮药就能让她吕雁名声大噪,何乐而不为。”
十二娘面色苍白,忧心忡忡道:“军中危险,况且她还带着孩子。”
军中确实危险,可吕雁又不傻子。秘方之所以是秘方。关键步骤掌握在她手中,只要战事一日不停,吕雁与孩子都是安全的。
“十二娘,月娘怎会在凉亭中演奏的。”姜姚转移着话题。战争的话题过于沉重,她不愿谈及。
丝竹之声悠悠传入,落日斜阳下,这抹丝竹之声让人恍惚。
“战事波及,燕春楼办不下去。”十二娘微微叹了一口气。北边的战争虽未波及京城。燕王军队势如破竹,东边城镇又闹起倭乱,一道道不好的消息传入,百姓如同惊弓之鸟,招募的乐师纷纷辞工还乡。
啊!姜姚大惊,直愣愣盯着十二娘,口中喃喃道:“什么战事?”布匹价格暴涨,她从未想过,这是战事波及所至。
“倭寇之乱。”十二娘心中忐忑。朝廷已下令平定,可迟迟不颁布谁为主帅,她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倭寇?小日本?”姜姚撇撇嘴。没甚大事,这事不怕。抗倭英雄戚继光不知是否已出生。
“日本?”十二娘眉头紧蹙,神色复杂盯着她。小娘子常语出惊人。她虽习惯了,不过听到一些新词汇,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十二娘,倭寇闹不出什么幺蛾子,说说我的正事。”姜姚一脸严肃说道。
“什么正事。”十二娘用手指戳着姜姚的头颅。进来小半日了。夏荷句句不提正事,夕阳西下之际,她口口声声又说上正事了,此人想一出是一出,愣是不靠谱。
姜姚捂着额头,小声抱怨道:“好疼,十二娘,你怎么下手这么重?”
十二娘佯装生气,双手叉腰,嘟嘴道:“快说,太阳落山了,仆役该四处寻我呢?”
商标之事,姜姚实在抉择不定,只能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