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落英缤纷,草长鸾飞。十二扇雕花窗楞子依次推开,青铜香炉吐着袅袅烟霭,缠着绣金帘幔漏出的三寸日光。
长公主的表情起了微妙莫变化,由诧异到愤慨最终归于平静,她口中喃喃道:“陛下好算计。”
十二娘面容憔悴,赐婚可不是儿戏,逃婚是万万行不通的,心中酸楚不已,她微微抬眉,喃喃问道:“姨母,这可如何是好?”
“峥峥。”长公主看着十二娘憔悴呢面容,心生诧异,喃喃问道:“峥峥,你有何难言之隐?马晋虽为武将,尚算出身名门,你为何不愿呢?”
十二娘欲言又止,心有所属,算不算理由呢?可她心属之人又在哪里呢?她颓废垂下肩,心中一片凄凉。
长公主长长的叹息。那个少女不怀春,峥峥这模样恐有不甘,她心里清楚陛下谋划,可多说无益,她耐心劝导道:“峥峥,圣旨已下,赐婚之事已成定局,你且安心待嫁吧!”
十二娘心有百窍,长公主一句“陛下好算计!”她已猜出事情的前因后果,陛下不会允许她自己择婿的。她心生哀怨,出声问道:“姨母,册封县主,赐国姓是陛下有意为之吗?”
长公主面有难色,这事虽是她一手促成,陛下却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她喃喃劝道:“峥峥,事已至此,有意为之或凑巧成事皆无意义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这分明是赤裸裸的阴谋。县主,皇亲国戚,她就是陛下笼络朝臣的工具,赐婚人选不是马晋也会是其他武将。
长公主见十二娘神色哀怨,心中愤慨,陛下好谋算。举国上下,公主郡主县主一箩筐,为何偏偏挑上峥峥。范峥峥,无宗族势力依托,她才是最容易拿捏那个人选。
落日的余晖印在湖面上,金光闪闪的。那片波光粼粼的金色中不知藏着多少肮脏与阴暗。
姜姚心焦。十二娘迟迟不归,她在高宁花园外进退不得。
范妈妈如今是高宁花园管事,她面露难色,为难搓着手,这位娘子她是见过的,与高宁县主关系匪浅。干晾着也不是办法,她苦口婆心劝导:“夏娘子,县主赐婚圣旨一到就急匆匆去了荣国长公主府,这个时辰尚未归来,恐怕是长公主留饭了。”
红霞坠下,天逐渐擦黑,姜姚长长叹息,她尚不算自由之身,如何改变十二娘被赐婚的命运呢?她无可奈何摇头,苦笑道:“妈妈,我人微言轻,请您转告县主,我明日在国子监等她。”
姜姚心事重重,沿着秦淮河慢慢踱步,她能力有限,不能自救。十二娘贵为县主也沦为了权贵的工具。两个命运相同之人,抱头痛哭尚且算一种发泄渠道。
树影与河水融为一体,花船缓缓驶过,把半抹残月揉成细碎的银子。这是碎银子该多好呀。为五斗米折腰的日子,她过够了,姜姚无力跪在秦淮河岸边,大喊道:“啊!讨厌的世道,讨厌的人,我憎恨你们。”命运玩弄,她尽毫无办法,她急需发泄。
“什么破剧本,大女主,破女主。”姜姚源源不断发泄着心中情绪。她不顾形象,大喊大叫,撒泼打滚,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操作成功吸引来一众路人。大伙围着她窃窃私语。
姜姚翻着白眼,径直坐在河岸边,面对有意搭讪的登徒子,她轰赶着,嘴里吐着最恶毒的字眼:“看什么看,神经病,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女人发疯吗?滚蛋!”
众人面面相觑,意味不明摇头。姜姚不顾一切的瞪向一众行人,发疯可不是跳河。有什么好看的,闲的。
“夏荷,真是你,对饮吗?”人群中挤出一个少年。
姜姚愣神,又遇熟人?她缓缓转头,黄忠?每次厄运缠身都会偶遇他。他该不会是瘟神转世吧。她眉头紧蹙,冷冰冰说道:“黄忠,怎么那哪都有你。我心情不好,概不负责心理咨询。”
闭门羹?黄忠冷笑,转头吩咐仆役去叫酒,转身坐到姜姚旁边。
画舫的灯笼浸在秦淮河的涟漪中,阵阵激昂的琵琶曲惊醒了河中两三尾锦鲤,锦鲤入水,撞碎了那抹残月的倒影。路人皆散了……
黄忠闲适的后仰,双肘撑在青石板上,漫不经心问道:“心理咨询为何意?”
心里咨询?姜姚愣神,猴年马月的话题,他还真沉得住气,她冷哼道:“你找我何事?”
黄忠瞥了姜姚一眼,冷笑道:“闲来无事,赏月而已。”
赏月?这抹残月有何可赏的?睁眼说瞎话,问也白问,还不如饮酒。姜姚仰头,猛灌了一口,江南温暖,酒是米酒,甜滋滋的,不似朔北那种辣口辣心烧刀子。
黄忠眉目舒展,他紧跟其后,不紧不慢灌着酒,好奇问道:“夏荷,你刚刚在喊什么?”其实,围观群众,他是其中之一,之所以没有立马叫住她,他倒想看看她能有多疯。
“发泄情绪。”姜姚微微扯起嘴角,冷冷瞥了他一眼。
“发泄情绪?”黄忠嗤笑,泼妇才会情绪失控,在宅中大喊大叫,撕心裂肺的哭泣。夏荷这种当街大喊大叫的泼妇,他还是头一遭见。
“不行吗?情绪不及时发泄该做病的。”姜姚冷哼,一副你懂个屁的轻蔑态度。
这种挑衅的态度彻底激怒了黄忠,他坐直身体,正色道:“一派胡言,强词夺理。夏娘子,你可是国子监的皂隶,你该注意言行举止。”
姜姚冷笑,一个个给她甩脸子,她又不是好欺负的,她懊恼说道:“不注意又怎么的?你管得着吗?”
面对耍无赖的泼妇,黄忠气急,恶狠狠嚷道:“夏荷,你简直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无理取闹也是你自找的,谁让你先招惹我的。”姜姚无力搭理黄忠这种无聊之人,她端起酒瓶,喝得畅快。
黄忠让人怼得哑口无言,对,他招惹她的,他活该,他哑然失笑,小娘子好生厉害。他自我嘲讽道:“对,我自找的。”
酒灌了几壶,姜姚头晕目眩,眼前之人一个变两个,两个变三个,她知道她醉了,她失笑问道:“黄忠,你与李三思闹矛盾了?”
黄忠愣神,他与李三思有矛盾吗?答案是否定的。李三思从未正眼瞅过他,何来矛盾之说,他缓缓摇头,拍着她肩膀道:“小娘子,你怎会如此认为。”
姜姚莞尔,黄忠,她还不了解吗?他的事十有八九围着李三思转,她吐着酒嗝,笑嘻嘻嚷道:“我了解你,你暗中跟李三思较着劲。”
黄忠骤然惊醒,眼神凌厉盯着她,心中暗道:酒后吐真言,她是如何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