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砌的灶台泛着岁月的油光,姜姚握着火钳子拨弄着灶中的炭块,火星子噼里啪啦炸开,惊醒蜷在灶台前的黄大仙。不知为何,黄大仙今日特别反常,一路尾随,跟到了国子监。
十二娘笑容凄苦,逃是不可能再逃的。赐婚,陛下下旨,她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会有人把她抓回的。她平静依偎在姜姚身侧,口中喃喃道:“夏荷,逃婚之事,切不可再提。”
姜姚诧异,十二娘妥协了吗?这可如何是好。她不安问道:“婚期是何时?”她思索着:新朝人婚期长,拖个一年半载的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大不了弄死马晋再退亲。她让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她真心歹毒,存了杀人之心,可弄死马晋可不是简单之事。
十二娘讪讪笑,言语中满满全是讽刺:“半月之后。”
半月?姜姚着实吓了一跳。哪有人结婚如此匆忙的,这点时间压根还来不及准备嫁妆或聘礼的,皇帝就要着急押着他俩进洞房。
十二娘看出姜姚心中的疑惑,她喃喃说道:“赐婚之事乃陛下权衡朝局的权谋。东边明州,舟山有倭寇作乱,马晋为抗倭主帅。”
着急进洞房是为了留后吗?姜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嚷道:“马晋又不是种马,皇帝也忒急了。”
十二娘瞅着姜姚,面红耳赤低喃:“夏荷,你浑说什么。”
不对吗?婚期就在眼前,她真不知道该给十二娘准备什么像样的新婚礼物。
姜姚悄咪咪扯着十二娘的手,面色羞赧问道:“十二娘,你贵为县主,新朝的皇亲国戚,你能拒绝跟马晋圆房吗?”这种事情,电视不是天天上演吗?公主身份贵重,驸马生活苦不堪言,亲热之事需向公主奶妈申请报备。
十二娘尽不知面前的小娘子如此大胆直白。她羞红着脸,四处觑了一眼,用手捶着姜姚的肩膀,哑着嗓子道:“夏荷,这种事怎么说得如此直白。”
姜姚翻着白眼,轻摇脑袋,喃喃自语道:“闺蜜之间,什么话不能直说的。”十二娘迂腐,脑中全是封建糟粕。如果让她来到现代,她能羞愧至死,可惜,不是现代。
十二娘苦笑,不知如何作答。据说,范六娘温柔贤惠,知书达理,跟马晋尚算琴瑟和谐。她不懂,马晋为何不肯扶正范六娘。说来说去,男子最会审时度势,权衡利益,看中她这个皇亲国戚的身份。她嫁入指挥使府,不知是福是祸。
“十二娘,后宅复杂,人心叵测。防人之心不可无。”姜姚眉头紧蹙,絮絮叨叨说道。
十二娘眉头舒展,这丫头婆婆妈妈,絮絮叨叨的模样让她心头一暖,她宠溺刮了一下姜姚的鼻梁,戏谑说道:“夏荷小娘子,后宅之事也懂?”
姜姚嘟着嘴,冷哼道:“十二娘,你真小瞧人。”
十二娘爽朗笑出声,摊开手,整理着湘裙上的褶皱,戏谑问道:“夏荷,说说看,后宅之事。”
后宅之事无非围绕一个主题:男欢女爱,争宠。姜姚单手托腮,冷哼一声道:“争宠,固宠。”
十二娘让姜姚这一本正经的模样逗乐了。一个家族哪里有夏荷想象这么简单。男欢女爱只是后宅最不起眼的小事。后宅之事涉及到方方面面,掌握财政,管理人事,应对危机。
不对吗?姜姚不服气嘟嘴,不对就不对吧,不过后宅祸事皆因女子之间的恩怨引发的。十二娘不得不防,想到此处,她心生惧意,紧张兮兮握着十二娘手道:“十二娘,你堂姐嫁予马晋为妾吗?”她不能想象,堂堂贵女,怎么心甘情愿为他人的妾室。
十二娘缓缓点头,范六娘是她始终越不过的一道坎。此事说来话长,她上次逃婚最对不起之人是范六娘,现下又抢了她的夫婿。这个仇怎么越结越深了。该死的马晋,为何利益,娶谁不好,偏偏把同宗姐妹凑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说出去,谁会不膈应。
姜姚见十二娘面容苦涩,沉默不语,知晓十二娘心中为难,她拽着十二娘手道:“十二娘,你别怕,你堂姐屈居人下,她怎会甘心。我怕她对你不利。你跟你一道嫁入马府。”
“啊!”十二娘不可置信捂住姜姚的嘴巴,厉声道:“此事万万不可。夏荷,此事,我不允,自古以来,陪嫁丫头都属于夫家的私人财产。”
这回轮番姜姚瞪大双眼了。她才不愿意从一个狼窝爬出又落入另一个虎穴。
姜姚急得直冒火,堂堂县主怎么能嫁给马晋这种人呢,她坐立难安,摇着十二娘手道:“十二娘,那你怎么办。后宅妇人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蛇蝎。你堂姐进府比你早,她陷害你怎么办?”
十二娘颔首低眉,讪讪笑了。自嘲道:“夏荷,你放心,我的心不在马晋身上,争宠之事压根谈不上。我贵为县主,为难县主,他得好好掂量自己够不够分量。”
姜姚冷哼,十二娘过于单纯,阴暗爬行之人为了利益无所不用其极。这事,她也无可奈何, 无力相帮,她紧紧搂住十二娘,生怕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十二娘莞尔,这样的拥抱世间难得。她望着灶膛噼里啪啦炸开火星子,心生一计。她附耳轻喃。姜姚心神为之一震,不可置信望着她。此事若能成,她将彻底摆脱永平侯府。
十二娘依依不舍的告别,姜姚欲往高宁花园小住。十二娘拒绝了。
青瓦檐角褪却最后一道鎏金,秦淮河中飘荡着胭脂残屑。不知哪家画舫的歌姬打翻了螺钿匣。姜姚兴高采烈往归园去了。
谢烨跟在姜姚身后,神情复杂,这事在他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他追赶上她,着急忙慌问道:“征南大将军与高宁县主大婚之事闹得人尽皆知,县主该不会要逃婚吧?”
逃婚?正如她所愿,可惜,此事不是她说得算,姜姚推开他,恶狠狠说道:“权贵之间联姻,十二娘怎会逃呢?”
谢烨骤然松了一口气,双手环胸,喃喃道:“没有最好,夏荷,你千万别乱掺和到此事去。”
掺和此事?她怎么能不掺和呢?她在痛骂马晋,把事情做绝,姜姚冷哼一声道:“渣男,你管得着吗?”
倒反天罡!谢烨气噎。这丫头怎会如此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