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红蕖正仔细打量着,只听廉锦枫说:“红蕖姐姐,你看那个穿青色衣服的,难道不是红萸姐姐吗?”红蕖又仔细瞧了瞧,确实是尹红萸,便马上回应:“姐姐眼力真好。”紫琼连忙问道:“难道二位姐姐都认识她们?”红蕖说:“这四个人里我只认识两个,一个叫薛蘅香,一个叫尹红萸。”闺臣问:“那蘅香姐姐肯定是仲璋伯伯的女儿,红萸小姐莫非是尹太老师的千金?”红蕖回答:“正是。”紫琼说:“既然是二位姐姐的亲戚,不如请她们过来见个面。”随即让丫鬟去请。
不一会儿,四个女子走了过来,大家相互见礼后就座。薛蘅香和红蕖彼此诉说着分别后的情况,尹红萸见到红蕖和锦枫,十分高兴。姚芷馨和婉如也相互倾诉着分别后的思念。众人询问那个女子的姓名,原来是鳞凤山的魏紫樱。芷馨问了闺臣的姓名后,便和薛蘅香一起再三感谢唐伯伯当年的救命之恩。闺臣之前在海外时,曾听说过魏紫樱男装打死狻猊的事情,也向紫樱表达了谢意。洛红蕖把在座众人的姓名都告诉了这四人。询问缘由后得知,原来她们四个也是去参加部试,在路上相遇的。于是大家相约一起结伴同行。紫琼随即安排摆上酒饭,众人按照年龄依次入座。
酒过几巡,大家正在闲聊,突然窗外飞进来一个人。薛蘅香吓得把筷子都掉在了地上,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姚芷馨推开椅子,躲到了桌子底下。众人一看,进来的女子是易紫菱。她放下包裹,向众人行万福礼,众人回礼并请她就座。紫琼把姚芷馨搀扶起来,问道:“姐姐怎么这么胆小?”芷馨说:“之前在巫咸,我带着乳母去扫墓,突然遇到强盗持刀行凶,差点丢了性命,幸亏唐伯伯拔剑相助,才得以脱身。从那以后就落下了病根,只要一受到惊吓,就胆战心惊。刚才躲到桌子底下,我知道自己失态出丑了,但实在是迫不得已,还请诸位姐姐不要见笑。”蘅香说:“我刚才吓得把筷子都弄掉了,也是因为那次受惊吓留下的病根。现在想起唐伯伯的救命之恩,真是感激不尽。”
大家请紫菱一同坐下。丫鬟把包裹拿了过来。闺臣笑着说:“紫菱姐姐这次可真是轻装简行了。”紫菱说:“要是雇车来装载行李,大概还得两三天才能到这儿。现在只能一切从简。诸位姐姐打算哪天出发呢?”闺臣说:“眼下没别的事,姐姐既然到了,我们自然明天一早就出发。”燕紫琼还想挽留一天,众人坚决不同意,一定要明天就启程。多九公也不时来催促。紫琼见实在留不住,只好让人收拾行李,准备明天一同上路。当时吃完饭,张凤雏、姜丽楼都匆匆回去了,约定好明天早上在此会合。众人各自回房休息。紫琼见紫菱带的行李太少,就让丫鬟送了两床被褥过去。紫菱道谢后收下了。第二天,大家早早起床,张凤雏、姜丽楼也都来了,一共二十九位小姐,一起吃完早饭,向叶氏夫人拜别后,便往北进发。
一路上,大家白天赶路,晚上住宿。这天到了长安,多九公提前进城去找住处。正好太后担心天下各地来的才女到京城后住在客店不方便,因为之前抄没了九王府的一处宅子,这处宅子院落宽阔,房屋众多,太后便命工部又加盖了许多群房,并赐名“红文馆”。如果才女们愿意住在这里,都可以。多九公听说后十分高兴,便把众人的文书呈上去查验,花了一些钱财,选了一所大的院落,通知众人一起进城,来到了寓所。多九公带着众小姐把各处看了一遍:宅子前后有六层,两旁群房不计其数;还有一个总门进出,如果把总门关上,就像是一座独立的宅院。众人看了都十分满意。多九公问:“唐小姐,你看这房子够住吗?”闺臣笑着说:“别说我们这些人,就算再添几十人,也足够住。好在有内院和外院,厅房也很大。多亏九公费心,找到这么好的住处。”多九公说:“这是我特意多花了些钱,才能选到这里。现在这里有的是三五间房为一所,有的是十几间房为一所,我仔细打听过,大概已经有二三百处都有人住了。我们这所大房,据管房的人说,当初是专门预备给礼部尚书、礼部侍郎卞、孟两府的小姐住的,现在因为两府的小姐都不来应试,才敢让我们住。”红蕖问:“卞、孟两府有几位小姐,需要这么大的房子?”多九公说:“据说卞府有七位小姐,孟府有八位小姐。因为她们生的小姐太多了,所以卞、孟两位夫人,大家都称她们为‘瓦窑’。还有很多亲眷姊妹,加上两府的人大概有三四十位,所以才准备了这所大房。”婉如问:“既然这样,为什么又不来应试呢?”多九公说:“听说有什么回避的规定,不准她们应试。”
林书香说:“侄女有件事想麻烦九公。我和兰芳表妹有几个弟妇也来应试,不知道她们有没有住在这里。今天已经晚了,明天我把她们的姓名写好,麻烦您帮忙打听一下。”多九公说:“这事儿容易,明天把姓名给我就行。”说完,就去照应众人搬运行李,安排厨灶。众位小姐有的三个人住一间房,有的五个人住一间房,陆续把行囊、床帐都安置好,早早休息了。第二天,多九公拿着一本号簿进来,对林书香、蔡兰芳说:“我刚和管房子的把号簿借来了,凡是来应试住在这里的,上面都有记录。你们的亲戚有没有来这儿,二位小姐一看就知道了。”二人接过号簿,看了一遍,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闺臣问:“莫非各位令弟夫人都住在这里?”二人连连点头,把号簿交给多九公,再三道谢,多九公拿着号簿离开了。
当时谭蕙芳、叶琼芳、褚月芳、阳墨香、崔小莺都过来商量一起去探望,便让仆人在前边引路,七位小姐带着乳母、丫鬟,一起出了总门。两边的房舍虽然接连不断,但门前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也没有闲人来往,只看见几个提着篮子买东西的人,也都低着头匆匆走过。书香向仆人仔细询问,才知道太后因为这里地方广阔,院落众多,担心有小人生事,特地派了两位大臣,带着士兵在这里巡查弹压。头门以内,禁止闲人擅自进入,无论大小交易,都在头门以外进行。所有各家的仆人,都只能在自己院子的总门以内活动,不许在门口闲站,也不许无故闲逛。如果不遵守规定,就会被戴上枷锁示众。夜里违反规定的,就会被送到刑部衙门,加倍治罪。所以外面没有闲人来往。章、文两家的仆人带着七位小姐各处探望了一遍,便回到了寓所。
没过多久,文府大公子文芸的妻子章兰英、二公子文的妻子邵红英、三公子文萁的妻子戴琼英、四公子文菘的妻子由秀英、五公子文的妻子钱玉英,还有秀英的表妹田舜英,六位小姐都来回拜。书香把她们迎进屋内,和众人一一拜见,正准备让她们坐下,忽然听说章府大公子章荭的妻子井尧春、二公子章芝的妻子左融春、三公子章蘅的妻子廖熙春、四公子章蓉的妻子邺芳春、五公子章芗的妻子郦锦春、六公子章莒的妻子邹婉春、七公子章苕的妻子施艳春、八公子章芹的妻子柳瑞春、九公子章芬的妻子潘丽春、十公子章艾的妻子陶秀春,共十位小姐,都来回拜。兰芳连忙迎上去,带着她们见了众人,彼此问了姓名,都请到厅房坐下。
闺臣见人才众多,心里十分喜悦,便和书香、兰芳商量:“既然都是至亲,这里的房屋又很多,为什么不请她们搬过来一起住,这样彼此都有照应,岂不是更好?”书香便把这个想法向兰英、尧春等人说了,大家都很高兴,没有不愿意的,随即各自让仆婢把行李搬了过来。闺臣让末空带着众丫鬟铺设床帐,摆放桌椅。到了晚上,就在厅房摆了十桌酒席。当时唐闺臣、林婉如、洛红蕖、廉锦枫、黎红红、卢亭亭、枝兰音、阴若花、田凤翾、秦小春、颜紫绡、宋良箴、余丽蓉、司徒娬儿、林书香,阳墨香、崔小莺、蔡兰芳、谭蕙芳、叶琼芳、褚月芳、燕紫琼、张凤雏、姜丽楼、易紫菱、薛蘅香、姚芷馨、尹红萸、魏紫樱、章兰英、邵红英、戴琼英、由秀英、田舜英、钱玉英、井尧春、左融春、廖熙春、邺芳春、郦锦春、邹婉春、施艳春、柳瑞春、潘丽春、陶秀春,共四十五位小姐,不分宾主,按照年龄依次入座,一边喝酒,一边畅谈起来。
酒过几巡,婉如说道:“今天众姊妹们能如此畅快地相聚,我心里高兴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要说只恨相见太晚吧,小春姐姐又说我是个‘恨人’;要说大家都有宿缘吧,她又说曾在鬼门关上见过面。这些话我都不说了,只好用‘久仰大名,如雷贯耳’这几句俗套话来表达了。”小春回应道:“这话不仅太俗,而且全是虚浮之词,纯粹是在捣鬼。如果说久仰大名,可我们之前从未见过面,又怎么知道谁的大名呢?平时都不了解,却要说久仰,这不是在捣鬼吗?”闺臣解释道:“‘久仰大名’这句话,只有两个人可以用。之前我家叔父曾说,当今天下有两位才女,一位叫史幽探,一位叫哀萃芳,她们曾从苏蕙的《璇玑图》中演绎出许多诗句,太后看了非常高兴,所以才有了女试的恩诏。我们要是见到这二人,那才称得上是久仰大名呢。”章兰英说:“这两人我平时也听说过,她们演绎的诗我也都看过,确实非常出色。”林书香说:“我昨天看号簿上面,没有她们的名字,大概没住在这里,不然倒可以会会她们。”井尧春说:“姐姐别急,等到部试的时候,肯定会见面的。”
吃完饭,众人都到庭院中散步,忽然闻到一股清香扑鼻而来,远远望去,原来是几丛木香攀附在墙角,开得十分茂盛,于是大家都走到跟前观赏。正在这时,忽然听到隔墙传来妇女的啼哭之声。闺臣说:“听说这围墙里面向来没有民房,都是我们这些赴试女子的住所,怎么会突然有哭声呢?肯定有原因。”秦小春说:“能有什么原因!肯定是赴试的女子从小没出过远门,现在想家了,所以才啼哭。”闺臣说:“得拜托九公去问问,或许是赴试女子偶然生病了,又或许是缺了盘缠,都有可能。问清楚情况,要是能帮忙周济一下,也是一件好事。”秀英说:“姐姐不用打听了,这件事我都知道。这个啼哭的是来赴试的缁姓女子。之前我和表妹舜英进京的时候,在路上碰到过这个女子,因为她学问很好,而且我们志趣相投,所以就结伴同行。到了京城,就住在同一个地方。隔墙的这所房子,就是我们住的地方。之前到了寓所,这个女子检查本籍文书时,才发现因为自己走得匆忙,竟然没把文书带来。现在离部试的日子很近了,她家又远在剑南,怎么来得及发文去查呢?眼看着不能参加考试,所以才啼哭。”红蕖说:“这是她忙中出错,也是命中注定,能怪谁呢?”田舜英说:“刚才秀英姐姐已经把自己的文书送给这个女子,让她顶名应试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在啼哭?”林书香和阳墨香一听这话,吓得又惊又疑。这其中到底还有什么隐情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